所以還是要有個理由去。
賈母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讓玉兒跟寶玉訂親，盡快成親。
但是偏生自家這兩個都是有主意的，問了玉兒，玉兒不肯，問寶玉，原以為至少這剃頭挑子也有一頭熱的吧，豈料寶玉也不鬆口。
說是“林妹妹不願意，我便半點兒也不會強求”。
好小子！有誌氣！
賈母心裏一邊歎，一邊又苦的很，這誌氣，可不是這個時候用的。
兩個小的不同意，賈母一貫心疼兒孫的，也不好再叫提，可是誰能想到如今林如海竟主動提了呢？
這下別說是賈政了，就是賈母也不免心動。
“那林姑爺真是跟你說了，他有意將玉兒許配給我們寶玉？”賈母問。
賈政點頭：“林姑爺說了，他是斷斷不會讓自家姑娘去和親的，咱們都是一家的，怎麼能見著林姑爺這般為難呢……”
賈母目光一轉，便知道賈政沒有說實話，頓時厲喝出聲：“都多咱時候了！還吞吞吐吐，想說什麼呢！”
賈政對自家母親是一貫的孝順，此時見賈母動怒，當即就跪下來，一五一十說了：“林姑爺先說起這事兒的，說是想將玉兒托付給人，我心裏動了動，但是也沒立刻答應，隻說這人倒是不好找，萬一皇上動怒，那是要牽連的……”
“林姑爺便說了，大不了拚著這前程不要了，辭官回鄉，也要保下玉兒來。”
“兒子就想著……想著林姑爺既有本事保下玉兒，想必咱們府裏也牽連有限吧，這才說，找什麼人，叫兒子回家稟了老太太，將寶玉跟玉兒湊做一對便是。”
這糊塗東西！
賈母是又氣又怒，氣的是人家沒有半點兒虛的，將底牌撂出來，讓自己兒子選，自己兒子還選不好。
要麼林如海一開口，你就答應，要麼林如海說了那話，你也還是別答應，好叫人家知道咱不是這貪生怕死的人。
如今你既知道了別人的底牌，再說答應，就是落了下乘了。
賈政辯駁道：“我也不是真的怕死，真怕死我就不接林姑爺的話茬了，我那麼說，就是想叫林姑爺知道這事兒咱們接的也不容易，若是能夠僥幸過了，好賴念念咱們家的恩情。”
畢竟賈敏過世，林如海跟賈家的關係就不大了，這是林如海沒再娶，若是再娶了，那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關係了。
賈政也擔心自家失了這麼個大腿，此時倒也不是拒絕或者猶豫，而是念叨兩句，想讓人家記住這情分。
“你啊你，當真糊塗，你要是不說，林姑爺一開口你直接應下來，我還道你是個講義氣的，你這個時候給人家講條件，過後再答應？雪中送炭也成了坐地起價，糊塗東西！”
賈母真是氣的不行：“你也說了，挺不過來，大家一塊兒去，你不說什麼，那林如海也知道拚死不牽連的，但是你既那樣說了，人家便知道你是在做生意，討商量，既是生意，生意虧了還有什麼情分嗎？”
這會兒再指望人家保住你家？開什麼玩笑！
賈政汗都滴下來了，隻能嘴硬道：“不是還有宮裏的娘娘嗎……”
那是自己親女兒，總不會見到府裏出事兒吧。
賈母真是不知道怎麼說才能叫自己這傻兒子明白了：“娘娘如今在宮裏自身難保，自己都要謹言慎行，是咱們家裏最後的底牌了，如今不是娘娘保咱們，是咱們要保娘娘。”
情分跟關係，不是這麼用的，賈母真是失望極了，也算是知道了為什麼賈政這麼多年還是一個從四品升不上去了。
平日裏就假清高，真到要體現清高風範的時候，又畏畏縮縮做不了主。
賈政就不該猶豫，不該說那些廢話的，林如海心裏跟明鏡兒似的，既然能夠開口把林黛玉托付過來，必然就有辦法不叫牽連到賈家，賈家自然是太平的。
賈政一而再再而三地問，反而是不體麵。
賈母本來還有幾分順水推舟的意思，再跟兩個小的說說，自家孩子自家知道，玉兒跟寶玉都是個孝順的，又是個明事理的，況且二人之間即便沒什麼情意，但是情誼總在。
但是如今問清楚了賈政急匆匆跑回來報信的前因後果，倒是覺得不知道怎麼開口了，這鬧的，搏是要搏的，但是這說到麵上來了，就不好聽了。
別說這頭賈母如何了，那頭林如海也是有些失望的。
皇上那頭的意思很明確，玉兒是和親的好人選，但是也沒把話說死了，讓自己回來想想，過兩天回話，自然是叫自己想想對策。
結合那日說的話，林如海便是知道，這明麵上十年翻三倍的稅收還不夠，皇上如今遇著難事兒了，這銀子，還是要多給的。
這可就不是當年說好的成例了，當年皇上剛登基，位置不穩，國庫空虛，派林如海去江南做巡鹽禦史，監管鹽業，上上下下，黑白兩道，那隨時都是送命的。
所以那些個高回報，也意味著高風險。錢，都是命換來的。
林如海九死一生地過來了，但還是將夫人跟兒子都折在裏麵了，所以皇上才好些年沒敢開口。
但是如今皇上到底還是放不下這筆銀子，江南有錢，鹽業有錢，說林如海富可敵國，不是空話。
但是當年既承諾一年隻要加多一到兩成的稅銀，其他的，任由林如海處置，如今想要反口，那可就不好反了。
所以才扯出來這麼一出和親的事兒。
林如海心裏是氣的，自己是刀山火海地闖過來了，還失去了一生摯愛，為的便是忠君報國，自家手裏這些銀子，也是當初約定了的。
如今瞧著自己手裏有錢，一道一道地聖旨過來巧立名目收稅，被自己擋了回去，這才想要殺雞儆猴。
林如海那個氣啊，但是氣又如何，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林如海回去想了一夜，才琢磨出來皇上的意思，知道此事尚有回寰餘地。
但是，這銀子不能就這麼輕輕鬆鬆地交出去了，那都是自己用命換來的，還有愛妻跟兒子的賬，不能就這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