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皇上的為難

林如海想起今天進宮之後的事,先是在宮門口候了一個多時辰,說是要查驗非京官的牌子。

畢竟外放的官員一向是非召不得入京的,林如海是皇上同意了進京的,但是這消息首先是在信件裏傳遞的,旨意來的沒那麼快。

守門的侍衛們進去跟公公確認核查,也是應該的。

後來又在勤政殿外候了一個多時辰,來來往往隻見那幾個老臣心腹跟公公,也不見召人進去,一直到正午,裏頭叫散了,才有公公悄沒聲兒地站到林如海身邊,跟他說:“聖人在裏頭等著呢。”

林如海連忙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才跟在公公後頭進去了。

進去首先還沒能見到皇上的麵兒,隻隔著珠簾,看到一個綽綽約約的人影,還在跟誰說話呢,在這裏又候了一刻功夫,裏頭的人從後頭轉出去了,林如海也沒瞧見是誰。

珠簾倒是被人打開了,林如海一見皇上,連忙的就跪了下來。

皇上瘦得脫形了,頭發也白了很多,頭兩年見的時候,跟林如海還像個同齡人,可是如今看著,竟是跟太上皇差不多年歲了。

林如海對皇上是有感情的,林家到他這一代就是白身了,是皇上封了他做探花,又肯重用他,這才有後頭的事情。

皇上對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所以林如海陡然見到皇上這樣,鼻中酸澀沒忍住,兩行老淚縱橫。

皇上見他這樣倒是笑了:“起來吧,如今還算是好些了,先前,那可是叫起來都起不來的。”

林如海從地上起來,束手站在一邊:“皇上……這是為國為民,殫精竭慮至此,老臣,老臣惶恐……”

一個皇帝,比臣子還盡心竭力,這臣子說什麼都要認個罪的。

皇上歎了口氣,看了看案牘上還堆著的奏折,有些心煩地推開:“我手裏頭這些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邊境上頭不太平,南安郡王背著朕玩那些把戲,京裏頭一個二個也都蠢蠢欲動,上半年,光是去了明園見太上皇的,就有這幾個!”

皇上伸出一隻手比劃了兩下。

林如海心驚,道:“皇上,說不定隻是去探望太上皇的……”

畢竟如今滿朝的王爺要麼是太上皇的兒子,要麼是太上皇的孫子,去看望也是應該的。

“看望?真要隻是看望那就好了!朕也不說他們全是為了這個去的,但是至少,這位,跟那位肯定是的。”皇上的手指重重地在兩份奏折上點了兩下。

林如海瞧見了,其中一位,正是東平王。

這可真是瞧不出來,當年義忠親王鬧事,南安郡王被發配去外頭打仗,北靜王自戕了,當時還是老西寧王,太上皇的弟弟,連忙收拾了東西去了明園,跟在太上皇身邊兒了,過了沒兩年就去了。

如今襲了爵位的小西寧王不怎麼中用,就是個混混,況且血脈上太上皇這一脈還在,好在皇上也還在,也容不得他做什麼。

說起來,唯一沒有受牽連的,便是這位東平王了。

若這次的事兒真是東平王鬧起來的,那不怪皇上變成如今這樣。

皇上歎氣:“朕心裏苦啊,雖說是做了皇上,可那頭,太上皇跟皇太後都還在明園裏住著,朕想動個把人,也還得看看明園那頭的意思,是真不容易。”

林如海連聲應是。

說話間,到了飯點兒,公公們過來問傳膳,皇上也沒客氣,就叫林如海一道吃了,林如海看著如今皇上午膳的規格,大不如從前了。

林如海也沒問,隻悶頭吃飯,倒是皇上主動說了:“林公可瞧見了?如今朕過得就是這樣的日子。”

明園那頭崇尚節儉,皇上也不好鋪張。

再一個,如今國庫的情況也容不得他鋪張,缺錢,太缺錢了,到處都在打仗,黃河決堤,西北大旱,哪裏都要銀子。

國庫沒銀子,銀子都在哪兒?還不都在各家王府大臣手裏嗎?隻是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跟太上皇沾著故的,他動不了。

當初力排眾議讓年僅三十的林如海去江南,也是因為這個——江南再不奪回來,更加沒錢了。

這些年不管林如海手裏有多少,反正上繳國庫的,是一年多那麼一兩成,兩三成,如今光是他這一處繳上來的,就是從前的三倍還不止。

但是這還是在皇上跟林如海有意控製的情況下,林如海倒是可以全交啊,但是想想,上一任在位就交那麼多,他一來,翻了倍地交,豈不是打人家臉?

能夠坐到那個位置上的人,背後怎麼可能沒有點兒牽連,當然不好動。

皇上最初選林如海,其實也考慮了,林如海家裏簡單,父母早亡,兄弟們早就分了家,也都還算成器,大大小小總是考了功名當了官兒的。

林如海這嶽家,皇上也還算是滿意,看著有名頭,但是當時賈代善跟賈代儒都已經過世了,隻剩下個老太君,年輕一代裏的沒有特別成器的,再往下的,還小,短時間內林如海就算是想扶持,也沒有可以扶持的人。

這樣的背景,能夠叫林如海一心為皇上做事。

縱使這樣,林如海十數年間將江南的賦稅交至三倍,江南還是一片繁榮景象,可見這裏頭的水花還大著呢。

皇上這一次叫林如海上京,也是想跟他商量商量,除了賦稅這法子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法子能夠叫江南的銀子多運一些上京。

另一個,皇上這宮裏都節儉成這樣了,聽說外頭好多人家還是奢靡成風,皇上的手都癢得快忍不住了,千萬抓著才沒讓自己的手伸向大臣家裏。

但是長期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動是一定要動的,但是看著明園那裏頭的兩位,短時間內還去不了,真去,也不能夠立刻下手,怕名聲不好聽。

反而是現在,兩位都還健在,倒是好動手一些,隻是這手怎麼動,動哪些人,都有講究。

京裏的關係錯從複雜,皇上不是沒吃過虧,所以輕易也不敢透露出來風聲,反倒是元春,聰慧過人,倒是從皇上那裏察覺倒了什麼,所以省親的時候才再三地叮囑賈家莫要奢靡過甚。

不然,這就是往皇上的刀子上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