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話語中也帶著些遺憾:“往日我進宮,隻為了求家中平安,其他別無所求。但是如今,我位分不一樣了,越來越打眼,我獨木難支,的確有過找個幫手的想法,若是她不耍這樣的小聰明,我倒是還能夠提拔她一二。”
林黛玉聽到這裏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薛寶釵心心念念夢寐以求的東西,其實早就有機會送到她麵前了,隻可惜關心則亂,太過緊張,反而抓不住機會。
元春說完,便看著林黛玉,希望林黛玉能夠改變想法:“和親的事想必你已知道了吧?若是府中,或者林禦史那裏有法子可確保不和親,我也不說什麼,但若是沒法子……妹妹,進宮到底比遠嫁蠻夷之地要好。”
林黛玉心中倒是微微有些觸動,頓時不好意思起來:“我還以為……”
“還以為我剛才是想強拉著你進宮?”元春笑問。
林黛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元春道:“我若想強拉你進宮,何必問你的想法,直接讓皇上下旨就是了,正好最近也是宮中進人的時候,要你進來,順理成章。”
林黛玉道:“娘娘的心意我明白了,方才是我糊塗了。”
元春點頭:“你是個好的,我也不多說,如今我身懷龍胎,四麵楚歌,著實有些為難,如今我照顧不到家裏了,你在外頭,多照看著老祖宗。”
林黛玉鼻中一酸,看著元春有些不舍,一入深宮,身不由己。
元春笑了笑:“好了,出去吧,老祖宗等著呢。”
林黛玉離開元春所在的宮殿,隔了很久,回頭看,還能看到元春的目光從窗欞之中透出來,遙遙看向她跟賈母。
賈母身子僵硬,頭也不回,林黛玉扶著賈母,悄悄對元春揮揮手。
元春下意識抬起手來,一直到林黛玉跟賈母出了門,看不見了,才放下來。
她,真的好想回家啊……
馬車上,賈母雖然麵色平靜,可是林黛玉聽著賈母的呼吸沉重,可見是心裏有事一直沒有紓解,隻是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林黛玉便也不問。
等回府,王夫人王熙鳳等人都過來請安,尤其是王夫人,連連追問:“老太太,您今日進宮娘娘到底說了什麼?為何這一次沒讓我進宮?”
賈母看著王夫人就有些煩,不耐煩地說道:“你進宮能做什麼?除了把府裏那些個不順你意的事兒都去娘娘那邊倒一遍苦水之外,還能做什麼?”
王夫人訕訕,這已經是比較好的說法了,事實上她進宮,大多是跟賈元春告狀去了。
王夫人小聲嘀咕:“我們是母女,我不跟她說跟誰說?”
賈母氣得拐杖都扔了:“就是有你這樣的母親,娘娘才會犯下那等糊塗事!”
這話一出,眾人皆是大氣也不敢出,呆立一邊不敢出聲。
王夫人再糊塗,聽到這話也有些緊張了:“老太太,到底娘娘怎麼了?可是宮中有什麼事體?我、我要進宮,我這就回去寫帖子去!”
“站住!從今日起,你不許進宮!”賈母厲聲喝道,王夫人頓時眼淚都來了,眼眶通紅。
鴛鴦連忙低聲勸道:“老祖宗,這麼多孩子呢。”
當著晚輩的麵教訓王夫人,總是不好的。
鴛鴦勸了,賈母才稍稍壓製住怒意:“行了,今日也不用你請安了,往後好生吃你的齋念你的佛,娘娘在宮中事務繁忙,無事莫要進宮叨擾娘娘。”
王夫人委屈得很,還要說什麼,抬眼看見上首鴛鴦扶著賈母,一邊不動聲色地搖頭,這才閉了嘴,敷衍地告辭了。
王熙鳳左右一打量,眼珠子骨碌碌轉,上前笑道:“今兒個是什麼事兒惹了咱們老祖宗發這麼大的火,好叫我知道,好生收拾一下那人!”
隻可惜王熙鳳今日的話語沒有半點兒作用,賈母的神色依然嚴肅,賈母問王熙鳳:“你公公,還有二老爺呢?”
王熙鳳忙答了:“公公跟同僚喝酒去了,二老爺好似今日買了一池魚,正著人布設呢。”
賈母聽得太陽穴抽抽,原本的想法頓時隻能打消——這兩個兒子,不靠譜不是一年兩年了,是太多年了,現下有事情指望他們來出麵?不可能了。
想了想,賈母隻能夠將王熙鳳、賈寶玉、林黛玉三人召來商量,鴛鴦出去喚寶玉,又背身掩了門,自己守在門口。
寶玉一直候在外麵,聽到召喚立刻進來,一邊給賈母請安,一邊就拿眼偷瞄林黛玉,見林黛玉神色如常,才總算是鬆了口氣。
不過賈母的臉色並不好,寶玉有些焦急:“老祖宗,今日進宮如何?娘娘是否有說和親的事兒?”
賈母搖搖頭:“和親之事目前雖無旨意,但是南安太妃跟皇上提,皇上並沒有拒絕。”
林黛玉心中一動:“皇上沒有拒絕?皇上那時是清醒的嗎?”
寶玉亦是緊跟其後,發問:“前些日子聽說皇上龍體有恙,如今能見南安太妃了,可是身子已好了?”
賈母搖頭:“此事隻說與你們三人聽,聽後,放在心中,莫要張揚。”
王熙鳳這等心眼比蓮蓬還多的自然不說,賈寶玉跟林黛玉也都是聰慧之人,此時都明白過來,賈母是將希望放在他們三個身上了。
“老祖宗,請講——”
賈母這才說明,原來,皇上的身子根本沒好,甚至,越來越差,隻不過間歇還有清醒的時候,南安太妃那一回便是趕上了。
這個無關緊要,最令賈母痛心的是:“娘娘懷胎,便也是在這間歇的時候。”
“什麼!這、這可如何了得!”
王熙鳳頓時驚呼出聲,得了賈母一記眼刀才閉上嘴,可是即便嘴巴閉上了,心裏的驚懼卻沒有半分減少。
娘娘懷孕是在皇上生病間歇清醒的時候,這、這怎麼可能啊!皇上生病,如此重病,太醫屬的人自然是日夜陪同,二來,敬事房也絕對不會讓皇上在這個時候寵幸妃子的,這是對龍體的大傷。
但是賈元春懷孕了,也就說明,元春至少隱瞞過一次皇上病中醒來的事,還在這時非召與皇上行事,這往輕了說,是後宮爭寵,往重了說,就是隱瞞病情,欺下瞞上,謀害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