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道：“夫人可知這兩日皇陵之中是否有外來之人？”
那婦人仔細想了想：“若說外來之人，並沒有見著，但是若說異樣，卻是有的。”
“什麼異樣？”
“昨日日落時分的交接，我瞧著送飯進來的大桶，多了一口。”那婦人閉上眼睛，看似並不在意，但是眼皮之下眼珠轉動極其快，林黛玉心中暗自稱奇。
“後來那桶送去何方了？”北靜王問道。
“仍在夥房之中，未曾離開。”那婦人說完這一句，見北靜王不再繼續詢問，便睜開眼。
隻是林黛玉發現，方才看著還十分閑適的婦人，此時眼神之中滿是疲憊，似乎經曆一場十分耗費經曆的事情一般。
怕不是跟剛才婦人說出那大桶的事情有關係？
北靜王麵色複雜地看著那婦人，隻道：“夫人如今既在皇陵之中，還是少些用強，永齡大了，即便沒有我照顧也過得不錯，夫人不必太過擔心。”
那婦人搖搖頭，臉上帶著微笑，說話依然十分緩慢：“無妨的，反正我在這裏閑著也是閑著，練練功夫，總是好的。若今日能夠幫上你們，自然是更好的。”
北靜王心知多勸無益，道過謝，便帶著林黛玉離開。
林黛玉倒是知道他們現在要去夥房了，但是對方才的婦人充滿了好奇，離開那婦人屋子，林黛玉忍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王爺，方才那位夫人是誰啊？”
“她是永齡的母親，是我父王的一位妾室。”北靜王伸手去牽林黛玉的手。
“啊？”林黛玉十分意外，連北靜王牽著她的手都未曾察覺，隻追問道：“王爺您是長子吧？老北靜王若是活著，如今年歲也不過是四十如許，可是剛才那位夫人？”
“樂夫人今年三十五歲。”北靜王提起這個，心中亦是略過一絲惋惜。
“怎麼會？”林黛玉更驚訝了，她剛才的確從聲音聽出樂夫人的年紀並不像白發蒼蒼的外表一樣老，但是也沒想到樂夫人才三十五歲。
夥房不同於別處，人來人往很是熱鬧，北靜王跟林黛玉到了夥房附近，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先找了個地方觀察等候。
北靜王此時才道：“樂夫人身懷絕技，能夠聽到許多常人聽不到的動靜，當年因為此技淪為是樂姬，後來便進府做了我父王的妾室。”
“她用這個絕技是不是很耗費精力？”林黛玉想起方才樂夫人閃動的眼珠，還有睜開眼那一瞬間的蒼老疲憊之氣。
北靜王點頭：“是，畢竟是超於常人的技能，樂夫人每每用此技耗費巨大，因此也比旁人老的快些。”
林黛玉心中滋味雜陳：“那永齡公主呢？她知道她母親在皇陵之中嗎？”
她總感覺這其中好像有些事情。
北靜王搖搖頭：“不知道，永齡出生之後一切有如常人，而我父王也是在那時候因為同義忠親王來往過密出事，所以永齡很小就被送進宮中了，名義上是宮中子嗣單薄略顯孤單，但其實也是皇上為了挾製我父王。”
“啊，原來是這樣。”林黛玉神色複雜地看著北靜王，北靜王跟永齡公主兄妹二人，可謂是命途多舛了。
永齡即便進宮，獲得聖上親賜的公主身份，但是卻是作為人質存在的，想必年幼時的她也不好過吧？
林黛玉突然就理解了永齡公主對她的百般刁難，想想也是，若是她跟哥哥相依為命長大，嫡母不說，根本不待見她，唯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會進宮看她，在危機重重的深宮之中，永齡自然是極為依賴北靜王的。
而她出現，很有些桀驁不馴，一方麵讓謹小慎微的永齡感覺到危險，畢竟她是北靜王安排到永齡公主身邊的伴讀，她若出事，明麵上或許會波及永齡，但是永齡更擔心林黛玉的舉動會暗中影響到北靜王吧？
另一方麵，北靜王對永齡來說幾乎是唯一的存在，永齡並不壞，也沒什麼惡毒心思，初開始雖對林黛玉使過些小計謀，但是都無傷大雅，可是回來發現林黛玉這性格著實難以相處，而北靜王又對林黛玉十分親密。
想必是這樣，永齡公主才與林黛玉越走越遠的吧？
林黛玉倒是生出些愧疚來了，雖然她的身世也可以算得上是坎坷了，但是跟年紀更小的永齡公主相比，她還是幸福多了。
至少她要對抗的隻是劇情製定的命運，除此之外，她有疼愛她的爹爹和外祖母，賈家上下對她也算是十分好了，她還有密友，王熙鳳、薛寶釵、秦可卿，有忠心耿耿的丫鬟……
比起生活在隔牆有耳的深宮之中的永齡，她的命真的已經算是很好了。
“為什麼樂夫人會在皇陵之中？永齡就算是進宮，也不該以為樂夫人已死啊？”林黛玉還是有些不解。
北靜王是第一次將自己家中這些事情對外人說出——或者，是因為在他心中，林黛玉原本也不是外人，遲早都是他的夫人，所以這些事，他雖不會主動說，但是隻要林黛玉問，他也知無不言。
北靜王道：“其實樂夫人是‘死’了的。”
“死了？什麼意思？”林黛玉地心砰砰跳，順著北靜王給的這條線，她好像撕扯開了一個更大的世界，好像慢慢要接近真相，了解為什麼偌大的賈家會說倒就倒了。
賈家不過是這張網上的一個小結點罷了，真正出事的，是這張網，和這張網上其他無數個小結點。
“其實我父王當年寵愛樂夫人，並不完全因為樂夫人姿容出眾。”
“跟她的絕技也有關係？”
北靜王點頭：“父王在樂坊之中發現了樂夫人，原本隻是有些心動，樂夫人卻是一顆心都放在了我父王身上，相識之後，便將絕技告知。”
“父王大為驚異，試探過後，發現樂夫人果然身懷絕技，便將她帶回府中，做了妾室。”
說到這裏，林黛玉的心往下沉了沉：“老王爺將樂夫人帶回去，恐怕不隻是因為樂夫人跟她坦白吧？”
北靜王點頭，的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