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沉默半晌,道:“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也是……剛剛才明白的。”
或許她太看重命運的安排,太擔心劇情有變。她在這裏唯一的倚仗就是原著劇情了,但是現在想想,這樣是不對的。
她不可能永遠靠著原著劇情活下去,避開每一個風險點,找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即便她全都做對了,那到了八十回之後,到了林黛玉咳血而死的劇情之後,她又如何自持呢?
林黛玉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困惑到這一刻方才被釋放出來——她不能隻是依靠劇情,假裝自己很努力了。
除了這個背景之外,她應該是全新的,獨一無二的林黛玉。
寶玉的笑容有些苦澀:“沒關係,就算是騙我……也沒關係。”
林黛玉抬起頭來看寶玉,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寶玉已經高過她這許多,她笑笑,問寶玉:“寶玉,我不是一個喜歡安於內宅的人,我對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好奇,都想要去嚐試一下。”
“我知道你很好,但是這種一眼看的到頭的生活並不是我想要的。”想來也不是命運想要的,不然為什麼會安排她穿越過來呢。
一定是想要改變的。
“寶玉,現在要說喜歡或者不喜歡,還是太難,我更希望你能夠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是賈家真正的男人。”
寶玉苦笑道:“我知道,所以我也一直在朝著這個目標去努力,隻是,我還不夠快,還沒有做到,妹妹就已經有了選擇。”
林黛玉不知道說什麼好,兩人沉默,氣氛一時之間有些窒人。
寶玉忽然笑道:“其實今日說開也好,橫豎老祖宗已經說多了,我也不懼再多問一句,妹妹,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之間的聯係已經弱了?”
“什麼聯係?”林黛玉一愣。
寶玉道:“自與妹妹初見起,我心裏就有一絲模糊的感覺,覺得我與妹妹是生來一對的,所以無論妹妹如何對我,我心裏都是覺得我們是要在一起的。”
“後來出了幾檔子事,我這裏發病了,妹妹就會暈厥,妹妹若是哭了,我心裏便如被針紮一般刺痛。”
“但是這種聯係漸漸少了,妹妹有察覺到嗎?”
林黛玉一愣,原來真的有這種聯係!她一直以為隻有自己知道,原來寶玉也有這種感覺。
這麼多年,寶玉竟然一直沒有跟她說!
似乎是看出了林黛玉的心思,寶玉輕聲道:“我很早就發現了這種聯係,但是因為不想妹妹受這個約束,所以從未說過。”
他出生在這裏,比林黛玉更知道這些所謂的“命中注定”、“天賜良緣”在外人眼裏的地位。
若是他真說出來了,林黛玉就沒有什麼選擇了,所有人都會要求她跟他在一起的。
他喜歡林妹妹,卻不願意約束她。
林黛玉心裏微微感動,寶玉提醒她了,之前她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有猜測過,但是也沒有繼續驗證。
若是寶玉也有一樣的感覺,那她就真的明白了。
寶玉低頭道:“仔細回想一下,應當是從妹妹回淮揚那時候開始的。”
回淮揚?就是那一回,北靜王“碰巧”也要去金陵辦事,與她一同乘船,她見到北靜王不同的一麵。
之後甚至在林宅朝夕相處,若說她情愫暗生,或許就是從那時候起的吧。
寶玉神情有點悲傷:“妹妹,若我說,我想讓你等等,等我長大,等我長成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再做選擇,你會答應嗎?”
寶玉此時心中悲愴,他沒有想到喜歡一個人竟是這樣卑微,明知道她已心有所屬,但是依然放不下,依然徒勞地想要爭取。
林黛玉看著寶玉,能夠感受到他心裏的難過,但是她既然已經明了自己的想法,便不會再有所猶豫:“寶玉,喜歡這件事是沒有條件的,不是你做到了什麼我就喜歡,你沒做到什麼我就不喜歡,感情,是最沒辦法控製的。”
頓了頓又道:“另外我也想說,並不是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可以在一起的。喜不喜歡,合不合適,能不能在一起,是三件事。”
寶玉聽得有些懵懂,林黛玉也笑了,自己什麼時候變成了情感大師?
不過眼下,林黛玉還要跟寶玉說另一件事:“寶玉,我今天去了晴雯家。”
寶玉豁然抬頭:“晴雯她,如何了?”
林黛玉道:“這就是我想跟你說的,晴雯不好,很不好,病得快要死掉了,更讓人不能接受的是,有人給晴雯下毒。”
“下毒?怎麼會?”寶玉蒙了,他能夠接受賈母所說的事情,畢竟他身在侯府之中,即便心思單純,也不會全然沒有聽說。
但是下毒這種事出現在他身邊,他就很難理解了。而林黛玉接下來的話更是給了他一個重擊。
“而且下毒,很有可能跟府裏的人有關。”林黛玉沒有說的那麼明白,有些事,她不能夠越殂代皰。
果然,寶玉雖震驚,但是很快也就接受了,他之所以會成為一個紈絝,也並不全是什麼都不懂的。
府裏就這麼個情形,二房比大房得寵,又比大房有能力,從前賈珠在的時候,不是沒有人討論過,這榮國府往後怕是賈珠的了。
後來賈珠死了,寶玉又小,大家這才絕了這般心思,老老實實地培養賈璉。
賈母什麼都好,唯獨在這件事上看不明白,她疼愛寶玉,連帶著賈珠的份一起疼愛了。對她來說,到了這個年紀,再多想什麼都是無益的,全憑喜好做事。
但是在外頭的人看來就一樣了,寵愛幼子,對長子不公的事情,可沒少見。
賈家也差不多,若是二房真的出眾,難保不會有人再提起當年的話。
寶玉並不願意去想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但是並不代表他不知道,有些汙糟事,他隻是不願意去沾惹罷了,但是若真讓人潑到自己身上了,他可不是管不了。
寶玉心思很快便轉明,他鄭重道謝:“多謝妹妹提醒,這件事我留心上了,我會著手處理。”
隻是說來還是有些悲涼:“妹妹說得對,如今談喜歡不喜歡還太早,還有太多事需要我們去做。”
林黛玉點頭,微笑:“我期待你會成為不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