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低頭在斟酌這其中的人物關係,她擅長做項目,收人心,這都是職場上鍛煉出來的,但是古代人比現代人婉轉太多,這些千絲萬縷的關係,徐徐圖之的謀略,按照她現代速戰速決的習慣,一時半會兒還真不一定能夠想出對策來。
北靜王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在地上擺弄那些石子跟落花,一開始不明白,但是後來隱隱感覺到石子跟落花之間的關係,好似有些了然。
“這裏,不一定是堅固的。”北靜王出言提醒,意指宮牆。
林黛玉緊張起來:“是有人要逼宮嗎?”
逼宮?
北靜王有些扶額,看來不跟她解釋是不行了,讓她自己想,不知道要想到什麼地方去。
“逼宮不會,但是後宮跟前朝的關係並沒有那麼遠,賈家是因為沒什麼人在朝中,所以也不必跟後宮有什麼聯係。”
北靜王幹脆蹲下來,又拾起幾朵落花跟石子,繼續擺放:“你於前朝不熟悉,後宮之中你跟這幾位皇子、公主卻是有過聯係的,他們身後分別是……”
北靜王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這樣跟人分析前朝後宮的局勢,那些他從未在人前表露過的態度,此時都一一說給林黛玉聽。
林黛玉是個很好的傾聽者,雖然有時候發問有些大膽,比如竟敢直接問皇上性命是否不妥,後宮妃子跟前朝大臣是否有不一樣的關係。
北靜王一貫冷靜,此時也不由得有些後怕。
他忍不住看了低頭沉思的林黛玉一眼,也不明白這個自小長在書香官宦世家的姑娘,怎麼會如此直白且大膽。
林黛玉卻是如饑似渴,她來這裏一向謹小慎微,內宅之中女子的爭鬥她能夠小心避開,減少了不少麻煩,但是同樣,也失去了對外界的消息渠道。
之前她就想過,王熙鳳在外麵放印子錢其實也不光是為了錢吧,還有京城各處風向,這種下九門的路子,反而能夠知道更多消息。
不放印子錢了,將未來的孽債跟風口扼殺在搖籃中,卻也失了不少先機。
難得北靜王肯開口跟她講這些,林黛玉小心翼翼,半個字不敢多說,生怕不知道哪裏又惹惱了這個人,一會兒他跟剛才一樣突然不說了。
同時還要小心翼翼把握度,適時捧場,避免北靜王說得無趣。
林黛玉看著沉默,心裏卻是思緒萬千,將從前在酒桌上談生意,一邊敬酒勸酒躲酒,一邊開玩笑,一邊還要打探對方底價談生意的本事都拿出來了。
兩個人這樣專注,一直聽到身後有馬蹄聲跟說笑聲才驚覺起來。
北靜王猛地把林黛玉拉到身後,看向來人,前麵數十丈的地方,來人勒馬停下。
當先的便是寶玉,此時還高高坐在馬上,心生疑惑:“林妹妹,你為何在此?”
林黛玉從北靜王身後探出半個身子來,見到寶玉,也是驚了。
寶玉身後還有不少學生,大多數林黛玉沒見過,並不是賈家族學裏的學生,約莫是寶玉在外結交的。
賈家隻有寶玉跟賈環在。
賈環此時也是一臉震驚,目光在北靜王跟林黛玉之間梭巡不停,他要是沒眼花的話,剛才北靜王好像是拉著林黛玉的手的?
這個林姐姐在家裏一貫是清高傲氣的,據說連老太太想要把她跟寶玉湊做一對她都不應,之前還有人說林黛玉是欲擒故縱,此時瞧著,原來是一副心腸另有所屬。
賈環看向寶玉的眼神不免就帶了些同情。
倒是同行的幾個學生,俱都是家世優越學識出眾的,平日裏也是眾星拱月,什麼樣的好姑娘都是見過的,便是自家姐姐妹妹也都不是俗人。
可是此時見了林黛玉,方知道什麼叫天上有人間無。
一個平日裏便有些狂人氣質的學生喃喃開口:“賈兄,這位是天上的仙子嗎?怎生得如此貌美?”
寶玉和賈環齊齊變色,尤其是賈環,他心裏一直不服寶玉,想要壓一頭寶玉,所以對這場景樂見其成,可是並不代表他就能喜歡外頭這些人當眾評價林黛玉的。
“魏兄,慎言。”賈寶玉極其不讚同地開口,眉頭緊皺。
那魏兄訕訕笑道:“著實是因為這位……林姑娘對吧,容貌氣度太過出眾,是愚兄猖狂了。”
還好這人識趣,寶玉便也不多說什麼,隻賈環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才換上笑臉哄著大家走了。
寶玉下馬,將手中馬繩交給旁人,走上前來,悄然給北靜王行了個禮,便問林黛玉:“妹妹為何在此,寶姐姐沒有一同嗎?”
林黛玉此時也頗感尷尬,不知道該怎麼說好,這再怎麼生性灑脫,男女私下相會還是說不過去吧。
北靜王見寶玉賈環識趣,沒有第一時間叫破他的身份,倒是很有些讚賞,此時便不用太過顧慮,開口說道:“鄭太醫暫居我府上,日前身子不適,恰逢林姑娘領藥的日子,我便順路帶過來。”
林黛玉身子不好,在外頭求醫,寶玉是知道的,隻是此時方才知道這醫是求到北靜王府上了,雖意外,但是也能理解。
他知道林黛玉對外都是說頑疾難愈,求醫問藥都是私下的,如此倒也說得過去。
林黛玉心道,這理由我給一百分,倒是道具零分——我看你從哪兒掏出藥來。
似乎是知道林黛玉的想法,北靜王麵不改色地從袖子中掏出兩個小瓶:“一瓶是玉露膏,一瓶是人參養榮丸,跟你們府裏方子不一樣,鄭太醫調改過的。”
還真有!
林黛玉一臉懵逼地接過來,回過神來感覺到瓶子上微微的溫度,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匆匆往袖子裏一塞。
寶玉倒是沒留心他們之間的互動,反而對地上的石子跟落花有些好奇:“這裏為何這麼些落花?”
落花?
林黛玉一驚,連忙用腳尖將石子跟落花攪一攪,一邊道:“我方才在這裏瞧著這些落花盡數掉在淤泥裏,心有戚戚焉,不忍見它們被人踩踏碾壓,莫如葬進花塚,總換得它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