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這一病,又鬧得滿府的不安寧。
老太太親自過來了,急得跟什麼似的:”這是怎麼鬧的?怎麼鬧的?都好一陣子沒有犯病了,怎麼好端端的又這樣?“
王夫人看著寶玉高燒不醒迷糊的樣子,一邊心疼兒子,一邊忍不住抱怨:”都是這些個心思不正的,成日裏不想著如何伺候好寶玉,隻想著如何爬床!“
這話一出,屋子裏頓時安靜了下來,襲人渾身僵硬。她雖是做了某些事情,大家都知曉,但是被太太這樣當眾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襲人尷尬不已,老太太卻是恨鐵不成鋼,說丫鬟勾引你兒子,你兒子就很光榮了嗎?
再加上這話明顯意指襲人,襲人在老太太這裏一直是有任務的,眼下也不過是任務進展罷了,這在期望兒孫早日開枝散葉的老太太眼裏,根本不算什麼。
王夫人這麼說,不光是打了襲人的臉,也是打了老太太的臉,賈母頓時臉色就沉了下來:“你這是說我嗎?”
王夫人情急之下一時口快失言,心中也已經後悔了,連忙道:“母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擔心寶玉罷了。”
反正什麼事情推到寶玉身上都是可以的,寶玉就是大家的免死金牌。
今日用過早飯之後,寶釵去老太太那裏請安,請安過後便去找了王夫人。
寶玉跟襲人也是知道這消息的,甚至寶玉還一直覺得秋紋跟麝月能夠回來是寶釵求了情,可是實際上寶釵隻不過是去陪著王夫人說了會兒話,半個字都沒有提這些丫鬟們的事。
她一向是個明哲保身的人,如今王夫人正在氣頭上,最恨的就是別人覬覦她的兒子。
寶玉從前沒什麼才能,年紀又小,在姐妹當中廝混也就罷了,可是如今隨著元春封妃,寶玉的身份就不一樣了,再加上寶玉的確學業上有所精進,王夫人現在對寶玉的期待可不如從前那樣簡單了。
從前知道寶玉是個混世魔王的性子,又是脂粉堆裏長大的,想指望也指望不上,隻由著他玩兒去了。
知道老太太有意將史家姑娘配給寶玉,王夫人心裏是不情願的,但是也沒辦法,寶玉是立不住了,就算娶了個高門大戶能幹出挑的妻子也做不了什麼。
史湘雲不算是最好的選擇,但是隻要老太太高興就行,畢竟賈母手裏的錢財可是比公中要多得多,史湘雲跟寶玉這一樁親事,安頓了賈母的兩個晚輩,賈母出手一定不會小氣。
所以王夫人也默默接受了。
可是後來林黛玉來了,王夫人是不喜歡林黛玉的,覺得老太太簡直瞎胡鬧,史湘雲的爹娘死了,老太太就想把史湘雲配給寶玉。
如今來了個死了娘的黛玉,老太太又想配給寶玉,怎麼?寶玉就合該收留這些命格不好的女子嗎?
所以後來半推半就,王夫人也讓薛姨媽跟寶釵住了進來。
她原本脾氣古怪,心中從來沒有一刻寧靜,非要做出個吃齋念佛心慈仁善的樣子來,之前跟薛姨媽的關係也不是太好,不過因為看不慣老太太,所以她就是要接薛姨媽過來住。
反正薛姨媽也帶著個喪父的薛寶釵,王夫人倒不一定是多滿意薛寶釵,但是生老太太的氣,既然史湘雲跟林黛玉這樣父母雙亡抑或是喪母的,老太太都能夠配給寶玉,那如今再加一個薛寶釵,看老太太如何抉擇!
從前王夫人的思想頂多也就到這兒了,因為預備著寶釵也最為兒媳候選人,所以王夫人一直沒有在寶釵進宮這件事上出力。
寶釵最後進了宮,林黛玉也進了宮,王夫人原本是不太高興的,但是沒想到元春就封妃了,寶玉的身份水漲船高,王夫人頓時就看史湘雲、林黛玉、薛寶釵不滿意了。
如今這幾個,哪裏還能夠配得上寶玉,進宮正好,寶玉合該值得最好的。
王夫人不願意寶玉早早的被人破了身子,因為她剛剛才轉變了觀念,還想著要仔細給寶玉挑門好親事,至少不能低過這三個,還得她喜歡的。
這很需要時間,襲人這麼早就讓寶玉破了身子,為了預防寶玉瞎鬧出什麼麻煩來,定親成親的事情一下子迫在眉睫,王夫人便很是不爽。
這會兒見薛寶釵來找她,王夫人本能就覺得薛寶釵是想要從她這裏入手,想要嫁給寶玉。
雖然薛寶釵一個字也沒說,不過是問了些王夫人日常的起居飲食,就跟一個毫無二心的孝順晚輩一樣,但是王夫人心裏帶著打量的意思,可不會那麼輕易就相信薛寶釵。
在她看來,這些人都是衝著寶玉來的,都是想搶她兒子的。
王夫人的語氣可不怎麼好:“你這小小年紀,操心的事情倒是多。”
薛寶釵麵上笑道:“太太是長輩,我是晚輩,關心太太是應該的。”
心中卻是很不屑:若不是不想落下一個見死不救的名聲,還想維持寶玉的好感度,她才不會現在過來王夫人這裏討嫌呢。
對,寶釵就是這樣的人,她跟襲人一樣,猜到王夫人對秋紋麝月那幾個丫鬟的心思肯定是別人越勸,她就罰的越狠。
隻是寶玉關心則亂,看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抑或是看明白了,但是因為關心,還是忍不住想要求人去幫忙。
薛寶釵知道寶玉這人,性子很單純,她雖然目前沒有想著要嫁寶玉,但是她本身性子就跟那些個養在深閨裏的單純小姐不一樣,她見多了人生命運的詭譎不公,入宮是她的目的,但是萬一沒能成功……
她總是要條後路的。
寶玉便是她的後路,如今後路求上門來,她明知道這件事不好做,但是因為寶玉性子太過直接,她又不是林黛玉,說什麼寶玉都聽,所以隻能夠先答應下來,至少裝個樣子,先把好感度維持一下。
至於之後王夫人放不放人,那都是小事。
若是放了,寶玉知道她來過王夫人這裏,總是會體量她的一片“功勞的。
若是不放,那又如何?她跟那些人又不是很親近,她們隻是寶玉的人,又不是她的人,再說了,王夫人又不能到處去說,她薛寶釵找上門來隻是閑聊,半個字都沒提秋紋麝月。
所以,就算不放,寶玉也要吃她這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