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心準備了這一切,挑選了這樣好的時機,可不是為了他的拒絕的!
襲人心中計較諸多,麵上卻是柔情一片:“我知二爺不喜我,我也不留在這裏討嫌了,什麼時候離了府裏,別處我是過不下去的,到時候……”
襲人淚眼汪汪地看著寶玉:“隻盼著二爺往後還能記著我吧!”
寶玉有些發懵,他如今倒不是那麼輕易感情用事的人了,麵對襲人,他想得很明白,若說往常,自己收個通房小妾什麼的,很是輕而易舉。
可是……可是他心裏住進了林妹妹,林妹妹家裏是那樣的風氣,林妹妹的娘親敏姑奶奶死了,林妹妹的爹爹都沒有另娶妻納妾,可見家風之清明。
寶玉對什麼樣的家風倒是沒想法,他隻知道,林妹妹喜歡這樣,他就要這樣,別的一概不管。
所以不管今天襲人求成什麼樣,寶玉都還是忍痛沒有答應,他心裏想過了,若是襲人不願意出去,一輩子不嫁人也行,不能在他身邊伺候,大不了回老太太身邊伺候。
反正老太太也是極喜歡她的。至於家裏贖買的銀錢什麼的,就算獅子大開口,要個百八十兩,他們也不是拿不出來。
雖然這不是襲人想的解決,但是寶玉心中覺得,這樣也算是一個交代了吧。
襲人見寶玉不為所動,幾乎肝腸寸斷,她淒苦出聲:“二爺就這樣嫌棄我嗎?連碰一碰我都不願意麼?”
寶玉搖頭:“襲人姐姐,不可以的。”
襲人心中一涼,對黛玉的恨意蓬勃滋長,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寶玉見襲人臉色不對,正要上前去扶,襲人突然就癡纏上來抱住寶玉:“二爺救我,二爺,救我……”
寶玉十分不高興,伸手想把襲人拉下來,可是也不知道襲人是哪裏來的力氣,手腳並用地纏在他身上,一時之間竟然掙脫不開,反而兩人都弄得鬢發散亂。
“襲人姐姐,你別這樣……”寶玉剛要開口,忽然聽見外麵傳來一陣人聲。
“你也別氣了,平日裏就說你性子太跳脫,讓你穩重些,你偏生總拿什麼灑脫啊,超然來說,如今好了,遇到個不愛同你玩笑的,豈不是鬧得都不開心?”
寶玉腦子裏轟然一聲。
這聲音……竟是薛寶釵,而聽著聲音來處,竟然是朝著他在的屋子裏來了。
寶玉站在原地,呆若木雞,襲人也有些慌神,要說她最怕誰,當然是林黛玉,小小年紀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一雙眼睛好像能夠看到人心裏去。
第二怕的,可就是薛寶釵了,薛寶釵雖說從來沒發過脾氣,可是襲人知道,往往這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襲人也想過,若是薛寶釵做了主母,那她就順順從從做個聽話的通房就是了,自然也不會去招惹薛寶釵。
當然也不會讓薛寶釵抓住自己的痛處跟弱點。
可是此刻,她衣不蔽體,發鬢散亂地癡纏寶玉,這若是讓寶釵知道了……
襲人心裏也在拚命想對策,薛寶釵這個人不過是心思不在寶玉身上罷了,但是很有些深不可測的性子,對這些陰私事情也沒少見,肯定會有辦法對付她的……
然而此時,另一道聲音如同天籟一般響起:“憑什麼個個都要讓著她?憑什麼我開玩笑大家就說我不懂事,她那樣戲耍我,竟然誰也不曾說她?”
史湘雲是個楞性子,若是沒人挑撥,也算得上是天真活潑。
可是若有人有心往她心上種下一顆壞種子,她這樣嫉惡如仇的性子也立刻給人分上派別,對於自己不喜歡的那一派,怎麼看怎麼壞。
薛寶釵心道,若不是你先開頭挑事,林妹妹又怎會動你?
如今連她都借著做生意的機會跟黛玉結盟,便是知道黛玉外表看著不顯,但是內裏極有想法,這樣的人,就算做不成朋友也不要做敵人。
可這史湘雲,簡直太沒眼色了。
薛寶釵心中也暗歎自己命苦,沒了爹爹,哥哥娘親又指望不上,所以要處處結善緣,連一丁點兒的脾氣都不敢有,看看現在,林黛玉能夠對史湘雲不假辭色,敬而遠之,可是她還要裝著沉穩大方來安慰史湘雲。
她也想問一句憑什麼啊!
不過薛寶釵到底是薛寶釵,原著裏在進宮無望的情況下,王夫人想出李代桃僵的辦法來讓她假借林黛玉的名字嫁給寶玉,她也能答應。
現在當然是隻能夠深吸一口氣,繼續聽史湘雲抱怨了。誰讓她選擇做一個麵麵俱到左右逢源的大好人呢。
史湘雲推門就要進來,寶玉渾身僵直,雙眼抽搐好像就要暈厥過去。
他要犯病了!要犯病了!
寶玉心裏在大叫,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毛病,情緒特別激動的時候就容易犯病,現在便是最無法淡定的時刻了。
身上的襲人拉不下去,而最為敬重的寶姐姐,和最是兩小無猜的雲妹妹竟然要進來了,寶玉心中大駭,情緒已經到了無法控製的極點。
可是不行,不行……若是叫她們兩個就這樣進來了,他真是一輩子都說不清楚了。
寶玉咬住自己的舌頭,讓自己保持最後的清明。
可是史湘雲跟薛寶釵還是朝著屋子過來了,史湘雲幾乎已經到了門邊,仿佛正要推門:“算了我不過去了,我吃多了酒,就在這裏歇息……”
寶玉盯著門,艱難地把襲人從自己身上拉開。
大概是天都在幫他,史湘雲的影子已經映上了門框,可是突然停下來了。
寶玉還在拚命推開襲人,襲人亦是拚死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她知道史湘雲是站在她這邊的,隻要史湘雲進來了,見到這一幕,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的!
到時候二比一,薛寶釵不信也不行,隻要薛寶釵信了,那這園子裏的人也就都信了。
史湘雲站在門前,盯著門栓,聲音有些低沉:“你們都有自己的院子,我卻隻能隨意找一處地方歇息。”
她原本是住在林黛玉那裏的,剛才翻了臉,此時當然不好回去,薛寶釵那裏也不好讓她去——仿佛故意跟林黛玉站對邊似的。
史湘雲求了兩次,薛寶釵沒答應,隻說陪她再另找一處院子住下,這才順著路過來。
可巧就進了這一間了!
史湘雲抱怨完,終於是推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