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元春歸家

期間不知多少禮數儀式,眾人等得腿腳都算了,方見一把曲柄七鳳黃金傘過來,之後有太監捧著香珠、繡帕、漱盂、拂塵等物,幾乎涵蓋了元春回家之後所有有關的事務。

可以說,元春除了能看到這省親別墅的景致之外,依舊跟賈家毫無關係。

林黛玉混在人群中,心想這樣的後宮妃子做起來可真是沒意思,在宮裏一輩子,隻出來這麼一次,感恩戴德不說,其實也不能夠享天倫之樂,一應餐飲洗漱用具全都是從宮裏帶出來的,若不是真因為有潔癖要求,那可就是徹底毫無人性的人口隔離了。

封建時代的陋習,竟然還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林黛玉真是想不明白。

心中暗暗搖頭之際,卻看到站在身旁的薛寶釵,雖已是極好地控製住了表情,可是眼神中分明就是羨慕。

林黛玉啞然,是啊,存在即為合理,即便是這樣毫無自由的身份,也是有些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元春被一頂極盡豪華奢侈的轎子抬進了門,眾人分成兩撥,一撥照看外麵的這些輿輾,一部分則是跟著元春進門。

元春進門之後還不能第一時間見家人,還要在宮女的伺候下更換衣裳,哪怕這衣裳是出宮前才換的,但是隻要進了賈家,就得換衣裳。

繁文縟節略過不提,四處香煙繚繞,花彩繽紛,燈光相映,禮樂聲華,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

賈母有些走不動,雖心裏是歡喜的,但是奈何身子不爭氣,王夫人跟邢夫人一左一右扶住,其後尤氏等人亦是仔細周到照顧著,年輕女孩兒都站在更後頭,林黛玉隻能遠遠瞧個影子。

不過因為她跟薛寶釵在宮中已經見過了元春,所以倒是還好,並不太好奇,這會兒隻滿心欣賞院子裏的精致。

她倒是不介意花費些錢財布置景觀,畢竟是讓人開心的事,人除了吃喝拉撒,總要有點精神上的追求才行,何況這裏頭好多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人,把一方小天地弄得引人入勝是好情趣。

隻見園中清流一帶,勢若遊龍,兩邊石欄上都係著不同顏色的水晶玻璃風燈,點的如銀花雪浪。

正值冬日,園中花草樹木上雖無花葉,但是為了好看,都用通草綾羅綢緞絹布做了假花,粘在樹上,樹枝上也係著不同顏色的燈籠。

要說這般景象,古人在園林設計上,林黛玉是很服氣的。

她的視野從人群中穿過,遠遠看著賈元春,卻意外發現賈元春好似並不太開心,至少比上一次在宮裏見著的時候要嚴肅多了。

林黛玉心裏一凜,她當然不會隻以為元春是近鄉情更怯,她更想知道的是,為何從元春省親之後賈家便一日不如一日。

莫不是此時元春已經出了什麼事?盛極必衰?可是這一世沒有發生四王八公皆來祭拜秦可卿的事情,甚至這一次秦可卿還稱病躲了出去,應該不會惹皇上的眼才是。

那為什麼賈元春還如此愁眉不展?

到這裏,所有外男包括父兄叔伯都要出去,但元春還是出言:“寶玉留下吧。”

其實這會兒園子裏人雖然多,但是大家都鴉雀無聲,元春聲音不高不低,大家都能夠聽到,隻是元春身邊的太監依然麵無表情地一個一個通傳了下來。

賈政連忙拜謝:“哎,這孽……這豎子恐驚擾了娘娘。”

太監死魚一般的眼睛微微轉動,說出的話也毫無感情:“既是娘娘讓傳的,就留下吧。”

“哎,哎,好。”賈政也隻好同意,少不得要叮囑寶玉幾句。

隻是太監看著,賈政到底是不好說出口,好在寶玉目光清明,臉上並無格外神色的,倒是頗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樣子,反倒是他寬慰賈政:“爹爹放心,娘娘自小養育我,雖為長姐,卻好似母子一般,兒子知道分寸。”

事到如今,賈政隻好點頭,倒是那太監,見寶玉如此說,死魚一般的眼睛倒是微微有些神色了:“快些去吧。”

寶玉應聲笑了:“是,多謝公公。”

元春見到寶玉穿過人群而來,果然神色也鬆動了些,她一手攜著賈母,一手攜著王夫人,寶玉在前,引她看這裏的各處景致。

元春一麵看了便問:“這裏為何叫‘蓼汀’?”

寶玉一一解釋了,有些元春點頭便看過,有些元春也笑道:“莫不如叫‘花漵’吧?”

隨侍的太監方聽了,便飛快地出來傳話給賈政,賈政聽了,連忙吩咐下去,家裏匠人都是預備著的,立時就刻了牌匾換上。

逛過園子,王夫人等人方要說話,又有太監出來道:“娘娘入側殿更衣,眾人回避。”

大家連忙回避了,過了一刻鍾左右,果然見元春又換了一身衣裳,端坐在正殿中,太監才道此時可與家人共聚一堂說些體己話兒。

賈政連忙讓人送上早先準備好的荷包,又有賈珍賈薔等人引公公們下去喝茶休息,這才與眾人匆匆進殿。

此時大殿中隻剩下賈家自己的人,宮裏的人退了個一幹二淨,林黛玉心道,這一日恐怕也就隻有這個時候才是真正自在的時候吧。

果然,她的念頭還沒有完全閃現完,就見座上元春紅了眼眶,賈母王夫人等人俱是眼淚漣漣,強忍在眼眶中不敢落下。

元春站起身來,攙扶著賈母跟王夫人往座上走,心中有一千一萬句話想說,出宮之前就想好了的,可是此時竟是除了流淚之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黛玉看著這景象,心裏默默想,她這一輩子都不要進宮,不要跟皇親國戚扯上半點關係,她愛自由,不愛拘束。

元春忍住眼淚,強笑道:“家裏又添了許多人,我竟是都不認得,大家且坐吧。”

大家連忙謝恩,依言坐了。

元春見賈母王夫人眼淚漣漣,強顏歡笑著安慰,隻是母女之情,祖孫之情,豈是說勸就能勸得住的?自是無用。

元春隻好道:“當日既送我去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不容易今日能夠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倒哭起來,一會兒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