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心中苦澀，道：“可是姐姐，我有什麼辦法呢？若是往常，或許我還能夠順著姐姐的話想上一想，可是如今，是斷斷不能夠想的了。”
誰能看不明白呢？賈母這分明是心中另有人選了，隻是不知道到底是林姑娘還是寶姑娘罷了。
襲人不肯起來，跪著攀到史湘雲的膝頭，說道：“姑娘，不是不能想，端看姑娘想不想罷了。”
史湘雲話在嘴裏轉了半天，最後還是說：“襲人姐姐，不是我不想，而是如今寶姐姐跟林妹妹就在這裏，我能夠怎麼想呢？這兩個，哪一個是我能夠比得上的？”
至少薛寶釵有娘，林黛玉有爹，這世上唯一一個什麼都沒有的，隻是她史湘雲罷了。
襲人忙道：“姑娘，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想請姑娘做我們奶奶啊，林姑娘跟薛姑娘那都是背後有依仗的，將來隻有一半心思在寶二爺身上，但是姑娘是不同的，姑娘……姑娘若是做了我們奶奶，必定一顆心都是撲在我們爺身上的，是也不是？”
是啊，林妹妹跟薛寶釵背後都家世顯赫，若是嫁給寶玉，少不得要讓寶玉受委屈的……史湘雲心中那一點點不可對人說的念頭，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史湘雲茫然地問：”可是光我想有什麼用呢？老太太的決定，誰人敢更改？“
“不用驚擾老太太，隻需要從另外的處上做事就行”，襲人的眼睛裏充滿了鼓勵和期待，“隻要沒有了別的人選，老太太自然就會想到姑娘身上了。”
“這話如何說的？寶姐姐跟林妹妹都還在府裏呢。”史湘雲不解。
襲人左右看了一眼，見湘雲的丫鬟還沒有回來，才湊近低聲道：“姑娘，我打聽到，寶姑娘是的意向可不在這府裏。”
史湘雲眉頭一跳：“襲人姐姐的意思是……”
襲人知道，自己若是不拿出點誠意來，史湘雲也不會就那麼輕易地跟她上同一條船，襲人低聲道：“寶姑娘一門心思就想要進宮，從前宮裏沒人引路，如今咱們娘娘不是在宮裏好好的嗎？所以寶姑娘……想著那頭呢！”
史湘雲愕然：“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襲人鄭重點頭道，“不過姑娘可別四處說去了，這可是跟宮裏有關係的，千萬不能多說了。”
史湘雲生在侯爺府上，自然是明白的，立即閉嘴：“我省的。”
史湘雲又問：“那林姑娘呢？”
從妹妹到姑娘，也就是片刻的時間。
襲人心中滿意，麵上不流露出半分來：“這就是眼下為難的地方，二爺跟林姑娘走得未免太近了，日常林姑娘說什麼是什麼的，加上二爺身邊又有個模樣肖似林姑娘的丫頭，自是一日從早到晚都是林姑娘。”
史湘雲恍然大悟，覺得自己好像掌握了襲人的意圖，她就說呢，襲人怎麼單單來找她，原來是這樣。
“襲人姐姐說的可是晴雯姑娘？”史湘雲故意問道。
襲人點頭，這話沒錯，她不願意林姑娘做寶玉的夫人，自然也不願意寶玉身邊還有個跟林姑娘長得如此相似的晴雯。
何況晴雯那小蹄子脾氣可不小，雖身份不如她，但是地位卻更似要高過她一般。
若是能夠借著史湘雲的手先把晴雯拉下來就好了，至少丫鬟，也就是將來的妾室通房裏頭，可就沒有人能夠比得過她了。
史湘雲覺得有點難度：“晴雯這邊不足為懼，隻是你既說了，寶玉中意林姑娘，那我還爭個什麼勁兒呢。看著他們兩個好我也就無憾了。”
“當真無憾嗎？”
史湘雲話是這麼說，但是語氣中的酸澀是誰都能夠聽出來的，襲人現在已經很明白了，史湘雲動心了，隻不過想要別人再推她一把罷了。
襲人不介意啊，這種背後推手的事兒，她做多了。
她的語氣充滿了蠱惑：“雲姑娘，你是這麼好心腸的一個人，可是別人不一定是啊，你想想，從前老太太跟我們爺都念著姑娘？有什麼不想著姑娘的？我們也都盼著姑娘日日都在這裏。”
“可是自從林姑娘過來之後，老太太跟二爺就天天圍著林姑娘轉，再沒有幾次念著姑娘的了，姑娘可別覺得這是老太太跟二爺的過，覺得他們喜新厭舊。”
史湘雲忙道；“這我是萬萬不敢的，老太太跟寶玉絕不是這樣的人！”
“是啊！所以姑娘，這不是老太太跟寶二爺的問題，是有人在故意挑唆的！”襲人順水推舟，蓋棺定論。
史湘雲原本就頗有寄人籬下的感覺，唯獨在賈家有老太太寵才覺得自在些，可是如今老太太不接她了，她在侯府裏看人眼色的時候就多了。
而這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好像就是從林姑娘入府之後便開始的吧？
史湘雲心中酸澀，之前她聽說林姑娘沒了娘的時候，還覺得自己跟林姑娘一個樣，處處都願意帶著林姑娘，就覺得不想讓林姑娘嚐到跟自己一樣的心酸滋味。
但凡是老太太多給了她一個什麼，她也要巴巴兒地給林黛玉送過去。
可是後來才知道，她送的東西算什麼？人家家裏比這個好一百倍的東西都是盡有的，要什麼有什麼，要多少有多少。
她送過去的東西，孤零零拆出來的半份，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笑話。
最初史湘雲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林黛玉有錢是林黛玉的事兒，何況她送一個物件兒給林黛玉，林黛玉還會找機會回給她十個物件兒呢。
史湘雲盯著眼前的香爐，這個也是林黛玉送來的，怎麼突然覺得有些刺眼了？史湘雲想起來她揣著滿懷的高興去找林黛玉，十次裏卻有一半都是閉門羹，這可不是交往的態度。
她當林黛玉送東西的行為是交好，可是……或許在別人眼裏，這個是施舍吧？
襲人見湘雲沉默不語，便知道事情烘托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後一推了：“姑娘，別的不說，這樣的人，你放心讓她留在老太太跟寶玉身邊嗎？”
史湘雲茫然抬頭：“當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