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要說這林姑娘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平日裏出手也大方,不輸寶姑娘。
性子雖然古怪了些,但是也從來不主動找人麻煩,要說好相處,可能比史姑娘還好相處一些,史姑娘雖在家中,卻好似寄人籬下,平日裏總是嬉笑玩鬧著,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也是跟她說過不少心裏話的。
按說,林姑娘是很好,但是襲人卻對寶玉的這個選擇大為失望,她不願意和林姑娘相處。
其實早在林姑娘來賈家的第一天,襲人就跟她打過照麵了,那時候林姑娘才那麼小,可是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就讓她有些慌神。
後來她唆使琥珀做的那些事兒,雖然沒有人知道是她,但是琥珀卻自此之後沒有再敢顯露於人前,可見是在林姑娘那裏吃過虧的。
襲人心虛,之後再見到林姑娘也不敢多說什麼,也再沒敢下手,但是一直感覺林姑娘的目光好似能夠看穿她一般,著實讓人不舒服。
若是林姑娘做了她的主母……襲人打了個寒顫,不敢想象這後頭的結果。
思來想去,襲人一夜未睡,第二日便尋了個由頭去找史湘雲,最近老太太心裏高興,或許也是為著寶玉的事兒,特特把史湘雲也接過了來,大概是為了讓寶玉更真切地體會到這三個姐姐妹妹他最喜歡誰吧。
襲人道:“這是宮裏賞下來的,單給了老太太、老爺太太和二爺,二爺說史姑娘是最喜歡這個香的,便讓我送來一些。”
襲人笑得溫和,說話滴水不漏,東西的確是從宮裏送出來的好東西,寶玉也的確同意了她送給史湘雲,隻不過這頭子卻是她先開的口。
她拿捏寶玉的心思拿捏得極為準確,隻要她開口說誰喜歡這個香,寶玉便會說:“那即刻給雲丫頭送過去吧。”從來沒有二話的。
史湘雲放下手中正在繡的花樣子,將那小匣子拿過來瞧了一眼,又嗅了嗅,,高興道:“果真是好東西。”
一麵又覺得開心:“我就說愛哥哥總是念著我的,誰忘了我愛哥哥都不能忘了我。”
這話聽著倒是讓人覺得有些心酸,襲人不禁想著,從前林姑娘跟寶姑娘沒來的時候,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史姑娘了,一個月裏倒是有大半個月都住在賈家。
襲人在賈母身邊伺候,當然對賈母的心思很是清楚——賈母這是想讓史湘雲做孫媳婦了。
襲人見史湘雲這裏不忙,便同她細細地拉著家常,史湘雲的丫鬟原本在一旁伺候,過了一盞茶,史湘雲見襲人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吩咐道:“去將上個月宋掌櫃送來的茶泡上來,讓襲人姐姐嚐嚐看。”
襲人連忙站起身來:“多謝史姑娘了。”她可一向是個知禮的大丫鬟,不然賈母也不會送她到寶玉身邊伺候著。
史湘雲笑笑,心中微動,若是襲人無事,聽到她說換茶的時候便該離開了,這會子說這個話,可見是有事要跟她說了。
“襲人姐姐最近可好?瞧著眼底有些青色,可是沒睡好?”
襲人咬咬牙,撲通一聲跪下來:“史姑娘,求您給奴婢一個準話,姑娘心裏到底是如何想的?”
史湘雲連忙起身去扶襲人,襲人可是伺候過賈母的大丫頭,身份雖不高,功勞卻是高的。她在這裏唯一的依仗就是賈母了,當然不能夠輕視襲人。
襲人拉著史湘雲的手不肯放:“史姑娘,襲人今日來便是求姑娘一句話,您同我們二爺那樣好,往後是不是能夠留我一口飯吃?”
襲人眼淚都湧出來了,她實在是沒辦法了,她這輩子沒有什麼大的野心,跟了寶玉就當自己是寶玉的人,誰做主母都可以,隻有林姑娘不行。
林姑娘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著實太過可怕了。
寶姑娘那邊雖說是好的,但是襲人也不敢去求。唯獨這史姑娘也是孤女一個,沒什麼依仗,她來找史姑娘,史姑娘是不能夠拒絕的。
果然,史湘雲聽到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語,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反駁,而是咬著嘴唇盯著襲人半晌,才問道:“襲人姐姐說出這樣的話來,是想要折煞我嗎?”
史湘雲沒有第一時間叱責她,襲人心裏已經有了篤定,這會兒見史湘雲問,便哭將起來:“姑娘若說這麼說,我也是無話可說的,我與姑娘投緣,心裏是一千個一萬個情願姑娘做咱們奶奶的,往後一生一世都好伺候姑娘。但是如今姑娘既無這個想法,便當是我今日多嘴了……隻一個,若是換了別人,我是斷然活不下去的,今日就在這裏先同姑娘別了吧。”
史湘雲年紀輕輕,不如林黛玉聰慧重生,又不如薛寶釵老成周道,哪裏見過襲人這陣仗,立時便有些猶豫:“襲人姐姐,你先起來說話,要說這事兒,我也不是不願意……”
林、薛二人沒來之前,她便是這府裏最受寵的女孩子,因為她是客,也是很得賈母喜歡的客,府裏迎春探春都是庶出的女孩子,自然沒有她身份高。
即便長輩們不說破,但是誰不知道老太太心中屬意於她,往後這些姐姐妹妹們出嫁了,要仰仗娘家兄弟的話,這個娘家兄弟可不就是寶玉?寶玉的夫人,自然也是姐妹們合該討好的人。
所以史湘雲前麵這些年,是的的確確沒受過苦的,林、薛二人來了之後,要說怎麼受苦,也沒有,但是女孩子心思細膩敏感,這家中她不再是最嬌憨受寵的人了,自然是立即就感受到了。
往常老太太隔三差五就要打發人去接,在這裏一應吃住都是老太太的,家裏的叔叔跟嬸子都是笑臉相迎相送,對她也不差,隻因為還要跟賈家拉攏關係。
但是如今她不受寵了,老太太許久才能夠想起她來,連帶著叔叔嬸子對她也不如往日那般客氣了。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林、薛二人來了賈家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