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這說法，永齡公主還是第一次聽到，但卻感覺正說中她的心思，倒是對林黛玉頗高看了幾眼。
不過她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會對人改觀的，這個林黛玉，說是大家閨秀，祖上都是叫得出名字來的人，偏生如此跳脫如此大膽，竟敢糾纏自家哥哥北靜王。
膽大包天！其心可誅！
永齡公主看著小池塘對麵，狀似無意地問道：“你要什麼你自個兒知道，那她呢？你就這麼看著她嗎？”
“當然不。”林黛玉幾乎沒有半點兒猶豫磕絆地就說出來了。
“嗯？”永齡公主斜眼看她，剛才林黛玉可不是這表現，這會兒莫不是見她還有幾分欣賞她剛才的話語，就這麼快轉變？
若真是這樣，那這林小姐可真算得上是一個見風使舵的小人了。難怪連哥哥那樣聰明的人都會被她糾纏上。
果然是因為她心術不正。
永齡公主沉下臉來，氣氛一時變得僵硬。
林黛玉卻好像毫無知覺一般，隻自顧自地喝茶。永齡公主看著她，她也不理會。
過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永齡公主忍不住問道：“你方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方才是方才，現在是現在。朝聞道夕死可矣，公主沒聽說過嗎？”林黛玉麵不改色，毫無羞愧之意。
旁邊幾個侍讀暗地裏互相對視，心道，難怪這林小姐可以做得伴讀，她們卻隻能做侍讀，這見風使舵，這厚顏無恥，果然無人能敵。
永齡公主雖早覺得林黛玉是個小人，但是眼見她竟如此不知羞恥地承認了，還拿出大道理來裝門麵，頓時對這人感觀十分之差。
這些算起來比林黛玉小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在這裏互相使眼色，林黛玉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隻不過她沉得住氣，就是不說。
果然，過會兒永齡公主又忍不住問道：“那你說說，你的朝聞道是什麼？”
林黛玉心中哂笑，身份高貴又如何，也不過是拿著副好牌罷了，但是一手好牌打成爛局的人可不少。
而她，就是有本事把手中的好牌打成王炸！
林黛玉一臉平靜地道：“方才公主問我，我說了八個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但是後來又說了兩句話，何為玉，何為瓦，當由我自己說了算。可是這樣？”
永齡公主無意識地點頭，畢竟這問題毫無難度，幾乎就是重複。
林黛玉笑道：“方才我明白的道理便是——我分得出自己的瓦和玉，那別人也應該有自己的瓦和玉，不能一概論之。”
這邊是在說，薛寶釵這樣做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無論她願不願意，她既然這麼做了，便說明這麼做是能夠護她的玉周全的。
這玉有可能是她的性命，是她在宮外的體麵，也有可能，是某些林黛玉不認同，但是對薛寶釵來說卻十分重要的東西。
林黛玉能夠做的隻是不去看，不去管，若是薛寶釵需要，她自然會來找她。
若是她沒來，便說明她能夠應付得了眼下的情況，至少，對她而言，伺候壽康公主那些人，比求林黛玉更讓她能接受一些。
林黛玉話不多，但是永齡公主也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過來。
見林黛玉果然說不看薛寶釵那邊，就當真正常茶點歇會都沒有看過那邊。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去看，可見是可以去保護薛寶釵的體麵。
永齡公主心中更沉，她倒不怕那些個心思不正的蠢人，那樣的人無論是哥哥還是她，隨隨便便出手就能夠趕走了。
但是若是這摸不清心思的人又恰恰是個聰明人，那就難辦了。
永齡公主站起來：“歇好了就走吧。”
幾個侍讀正借著永齡公主跟林黛玉說話的時機悄悄在後頭玩兒呢，好端端的突然被永齡公主叫起來，不由得有些委屈。
但是她們進宮來都是求體麵來的，就算永齡公主如壽康公主那般折騰她們，她們也隻能夠忍著的。
侍讀小姐們站起來，卻見到永齡公主臉色十分不好，心裏更是十二分的忐忑。
一麵又看林黛玉，見林黛玉還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更是心都要跳出來了。
這不是挑釁是什麼！挑釁公主！還要不要命啦！
然而林黛玉就是很堅持，她手裏的茶杯已經端起來了，眼下除了要人命的事情之外，沒有別的什麼能夠阻止她。
既然進宮之事已成定局，可這元春封妃這事兒她是不能夠再遁逃的，那就隻能夠常常進宮了。
這樣遲早有天她的真實麵目會被人看到的，那還不如現在就顯露出來，也免得別人說她一開始不這樣，後頭再說她恃寵而驕。
她若前後一致，即便有一天身份地位背景不再了，她也不必裝樣子，就這樣，說不定反倒是別人眼裏的風骨。
林黛玉氣定神閑地喝著茶，奇了怪了，她原本以為永齡公主會挑她刺的，豈料方才還語出刁難的永齡公主此刻竟是一句話也不說，安安靜靜等著她。
永齡公主給她麵子，那她就不能不給永齡公主麵子，因而林黛玉喝完茶就立刻站起來：“好了。”
永齡公主看她一眼，倒是沒有什麼找茬的想法，就這樣轉身走了，林黛玉跟在後頭。
林黛玉心中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永齡公主已經將她視為一個聰明的小人，對於聰明的小人，不要明著去鬥，那樣反倒是讓小人鑽了空子。
應該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地收拾這小人。
茶歇結束，下午繼續上課，琴棋書畫任意一門，今日安排的是棋。
林黛玉低頭一看，嗬，圍棋。
再一看其他人，公主們自不用說，那腦子就跟正常人不一樣，從小都是在棋局裏頭長大的，身邊什麼人是探子，什麼人是勇士，又要給別人安插什麼間諜，那都是跟玩兒似的。
下不過下不過。
至於幾個侍讀，也有那從小精心培養各種才藝的，那林黛玉也是不碰的。
她倒是看中了某個呆萌的小姑娘——“喂，你要不要來試試五子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