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且等著王熙鳳安排任務,彩明念著花名冊,按名一個一個喚過來簽字領差事。
“你們二十個分作兩班,一班十個,每日在裏頭單管人來客往倒茶,但凡隻要是有人說茶水不周到的,別人我不管,隻尋你們幾個。”
這些人應聲是,也不走遠了,在王熙鳳跟前兒就分了班,再沒有不清楚的。
“你們二十個也分作兩班,每日單管本家親戚茶飯,別的事也不用你們管。”
“這四十個人分班,單在靈前上香添油,掛幔守靈,供飯供茶,隨起舉哀,別的事也不與你們相幹。”
“你們四個,單在內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誰拿走的你們要從誰那裏要回來,我不管別個,若少一件,便叫你們四個賠,可清楚了?”
“清楚了。”
再平兒又吩咐按數發與茶葉、油燭、雞毛撣子、笤帚等物,一麵又搬取家夥:桌圍、椅搭、坐褥、氈席、痰盒、腳踏之類。
一麵交發,一麵提筆登記,某人管某處,某人領某物,記得十分清楚。
眾人按照之前安排的領東西,不再像之前隻撿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事沒個招攬,各房中東西清楚各有人看顧,也不會趁亂丟失。
平兒分發有數,再確認是否都明白了,大家連忙應聲,一時之間差事都派下去,暫且記不住別人管什麼,可是自己管什麼卻是明明白白的。
一麵守緊了自己這一邊的東西差事,再不敢多言,立時去看住了。
忙完這一茬,見寧府裏沒有人敢趁亂說什麼做什麼的,王熙鳳心中自然十分得意。
平兒笑道:“可見奶奶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好容易太太接了差事去,奶奶巴巴的又過來。”
王熙鳳道:“這你就不明白了吧,橫豎事情都在那裏的,你不管它,它也要來找你的。”
平兒當然明白,且不說這府裏就這麼幾個能幹人,老太太、太太、老爺們可都盯著二/奶奶的,光說府裏這馬虎樣兒,到時候出了事自己也是受牽連的。
不若管理清楚了,往後也可少操些心。
寧府裏的下人隨是領著差事走了,但是總有些人覺得王熙鳳一個年輕媳婦子,說話也不如想象中難聽,便起了偷奸耍滑的心思。
第二日卯正,天剛亮,來旺媳婦伺候鳳姐飲茶漱口,跟隨鳳姐一同來抱廈中,按名查點,問昨日可有什麼不妥之事,大家便一一說了。
王熙鳳也不見怪,讓平兒全數記下。
一直說到卯時將了,各處都已齊全了,王熙鳳卻沒放人。
這會兒才有迎親送客上的一人倉惶趕來,滿臉愧懼,一到跟前便跪下了。
王熙鳳冷笑道:“我說是誰誤了,原來是你。你素來都比他們有體麵,自然不用聽我的話。”
那人冷汗直流,她倒是真有些耍滑的心思,覺得王熙鳳這麼忙,未必會一處一處,一個一個地聽大家彙報,所以便存了個心思,不去便不會點到她。
結果去了的真個個都點到了,她跟值守那一班的人說了半日的話,見前頭的人始終一個都不曾回來,才有些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在院子外頭聽著裏頭沒什麼動靜,還覺得是不是散了,可能是錯開了她沒瞧見。
豈料一走到門口,才見到裏麵烏泱泱卻鴉雀無聲的人,這才嚇得不行,連忙進來。
“小的天天都來得早,隻有今兒,醒來覺得今日早些,便又睡了,這一會兒便睡過了。來遲了一步,求奶奶饒過這次吧。”
鳳姐勾起嘴角,笑道:“今兒你睡迷了,明兒她也迷了,後日我也迷了,將來都沒人了。本來是想網開一麵的,隻是我這一次寬了,下次難免就有人說為何這次犯事不用計較,偏到她頭上就計較了。”
“你看咱們倆本來是清清白白的親近關係,若這一回饒了你,下回我也沒臉罰別人了,橫豎都是難管,不如現在管的好。”
說罷,也不理會那人抬出什麼人什麼恩情過往來求情,隻放下臉來,喝道:“帶出去,打二十板子!”
一麵又擲下寧國府對牌,喝道:“出去說與來升,革他一月銀米!”
再說外頭來升素日管著這些人,王熙鳳來之前便再三叮囑無論如何辛苦熬過這一個月,豈料這裏頭一遭就有人給他掉臉子,心裏也是苦得不行,卻不敢多說半句話。
眾人經過這一遭,見鳳姐橫眉豎目,知道她是惱了,不敢怠慢,拖人的拖人,傳令的傳令,先頭遲到那人身不由己,被拖出去挨了二十大板,還要進來叩謝。
鳳姐隻說道:“明日再有誤的,打四十,後日再有誤的,打六十。有要挨打的,隻管誤!”
這邊眾人都噤聲,心中紛紛警告,再不敢說半句話。
且說這邊平兒對著牌子賬冊分發東西,鳳姐一麵聽著彩明念道:“大轎兩頂,車四輛,共用大小絡子若幹根,用珠兒線若幹斤。”
鳳姐聽了,數目相合,便命彩明登記,取了對牌擲下。
另一道又有二人來支取東西領牌子,鳳姐依舊讓彩明念出來,才一念,下頭便有些人臉色微微變化,好不奇妙。
鳳姐斜眼一看便知道有貓膩,便坐起身來:“數目不對,再核。”
那兩人原本高高興興來,見前頭領東西的都十分順利,還道是王熙鳳不會查什麼,豈料才這一處便出了疏漏。
果然,平兒那裏早將冊子翻開過來:“正式,這兩件開銷算錯了,下去算清了再來。”
那兩人哪裏還敢說什麼,隻陪著笑下去了,不敢說什麼。
這兩件事一辦,寧府裏的人再沒人不知曉王熙鳳的厲害,也知曉王熙鳳對兩府裏是一樣的,絲毫沒有因為看在寧府的麵子上就鬆脫的。
或許下人裏頭有一二個人,偷奸耍滑的心思或許還有,但是這一個月裏,是斷不敢再犯的。
至此,及至賈瑞喪事那一日,眾人仍舊不敢偷閑,俱是兢兢業業,恪守職責,倒是讓來參加喪事的看客們都有些肅然,覺得賈家並不像從前探聽到的那樣,倒是很有些管家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