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太醫驚了一下：“確定是肺癆嗎？可有大夫看過了？”
林黛玉倒是還真不知道怎麼說好，林如海當然還沒到肺癆晚期咳血的時候，但是她有原著加持，結合林如海現在的症狀，是肺癆無疑了。
鄭太醫的神色不輕鬆，看著林黛玉道：“肺癆雖不是疫症，但是一貫少有治好的，林丫頭你心中要有底。”
林黛玉點頭，卻又是搖搖頭。
鄭太醫有點抓狂：“林丫頭這是怎麼個意思？”
林黛玉道：“我對肺癆有心理準備，但是肺癆，並非不是疫症。”
“這話怎麼說？”鄭太醫鄭重起來。
雖然林丫頭不是學醫的，但是往常林丫頭也沒少跟他探討醫學上的事情，比如他如今用的精鋼製成的小剪子跟小鑷子，都是林丫頭提議的。
往常若是有人斷腿，多半隻能夠綁上夾板臥床休養，等待骨頭自己長合。
若是遇著那等骨頭斷且碎的情況可就沒辦法了，基本上就算是一輩子的瘸子了。
而且碎掉的骨頭還會留在肉裏麵，好一點的能夠慢慢被肉裹起來長圓實了，至少不會疼痛。
但是有些碎骨頭，若是不取出來，便會疼痛終身。
鄭太醫當然知曉有些法子是能夠挖開皮肉取出骨頭的，但是那樣往往會導致傷口潰爛，治好的可能性更小。
所以大夫們等閑也是不會為傷患開膛的。
此前林黛玉便說她在書中看到一些法子，一是要用蒸餾得出的高濃度酒精輔以開水燙煮過的器材，二來，這器材最好用純鋼打造，不要用當下的精鐵。
鄭太醫也是個不安分的，聽林黛玉這麼一說，立馬就去找東西試試了，果然此後治了幾個病患，都沒有像之前那樣出現傷口感染發膿潰爛的情況。
所以鄭太醫也不是白疼林黛玉的。
眼下聽林黛玉說肺癆不是疫症，鄭太醫頓時就肅然起來，仔仔細細地問了。
林黛玉道：“天花一類的疫症，隻要感染很快就能見到症狀的，但是肺癆不是。”
“同屬疫症，肺癆卻有潛伏期，很長，短的一二年，長的或許就五年十年都有可能。而肺癆起初也並不是就咳血的，是從普通的咳嗽，發熱，虛脫無力開始的。”
林黛玉斟酌著跟鄭太醫解釋病毒潛伏期的含義。
肺癆就是肺結核，是由結核菌引起的，大多數人體內都含有結核菌，因為結核菌可以通過空氣傳播。
一般情況下勤洗手，注意飲食衛生，不與結核病人麵對麵相處，便也還好。
像林府上下，這陣子人人臉上都是蒙著汗巾子跟手帕的，出門才摘下來，一回來必然都是洗漱換衣服蒙上麵巾。
林黛玉覺得林如海十有八九是肺結核，但是並不清楚府中有多少人可能都被感染了，為了避免交叉感染，所有人都少出府，在府中隔離飲食住宿才是要緊事。
至於結核菌，即便感染了也不一定就要發病，約有一半的情況人體免疫係統是會打敗結核菌的。
還有一部分雖然沒有被打敗，但是結核菌也沒能夠成功發作，隻好潛伏起來，等到人們勞累生病體弱的時候再出來作威作福。
除去這些人，剩下的才是立刻就感染肺結核的人。
但是同樣因為現在的醫療水平，沒有辦法做胸肺透視，僅僅通過咳嗽胸悶等症狀，是無法斷論為肺癆的。
鄭太醫聽過震驚不已：“若隻是咳嗽胸悶這些症狀，輔以脈象，往往會被診斷為肺熱或是咳疾，甚少往肺癆上去想。”
“是的，我看的那本雜書上寫，肺癆起初之時是很好醫治的，但是因為咳血等症狀出現時已經是晚期，所以人們往往談肺癆而色變，覺得是絕症。”林黛玉道。
鄭太醫不免狐疑地看著林黛玉：“林丫頭看的書還是真是奇特而雜亂啊。”
若不是她還從那臭小子手裏借過書，的的確確是個愛看（劃掉：閑）書的人，鄭太醫可就真要懷疑林黛玉到底是從什麼地方知曉這些消息的。
林黛玉尷尬地笑笑，沒辦法啊，她當然看不進去現在的八股文，看看詩詞什麼的還行，最愛看的可不就是閑書跟雜記麼。
鄭太醫又問了林黛玉不少問題，心中大駭：“若這本書上寫的是真的，這可是造福蒼生百姓的大事了。”
這不僅僅是從早期治療肺癆上下手，還有從肺癆的隔離預防做起啊！
鄭太醫自己也後怕：“我以前可是看過肺癆病人的。”
沒被傳染真是萬幸。
林黛玉笑道：“也不用談癆色變，隻要體質不是太弱，注意洗手更衣，隔離飲食跟飛沫，幾乎不會傳染的。”
鄭太醫點頭：“看來還是天不亡我——我每回看病前後都會淨手，因為看的不少是貴人，懸絲診脈什麼的也是經常。”
這些倒是無意之中救了鄭太醫一命。
而林黛玉說出的這些信息，若是真的，那就是救了鄭太醫無數條命。
不，是救了天下無數百姓和無數大夫的性命。
鄭太醫站起身來，將身前的衣擺掀好又放下，鄭重地給林黛玉行禮：“林姑娘對天下醫者、百姓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林黛玉被鄭太醫這陣仗弄得有點不好意思：“鄭太醫還是先去看看我爹爹吧，雖不至於吐血，但是爹爹咳嗽也許久了，還望鄭太醫一定救救爹爹。”
“這個必然。”
鄭太醫給林如海把了脈，望聞問切十分仔細，果然察覺出肺癆的脈象跟普通的肺熱咳疾之間確有不同之處。
鄭太醫一邊將這脈象記錄下來，一邊將林黛玉所說的信息謄寫出來，交給相識的大夫和同門的醫者師兄弟。
在大家都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已經有一批醫者拿到了這些信息，開始進行嚐試、驗證。
而林如海這邊，鄭太醫細細調理，每日都早晚觀測把脈，一點一點醫治。
隻是因為肺癆沒有對症的藥物，一切都要鄭太醫慢慢嚐試調整，見效也沒有那麼快。
林黛玉心中有些焦急，反倒是林如海比較淡定，道：“玉兒不必擔心，人各有命，若我真能夠好起來，反而是老天多賞了一條命。”
林黛玉心道，爹爹，不是我說，你這次要是活下來了，命可不是老天賞的，你該感謝鄭太醫跟你女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