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過後的這一日,林黛玉還在睡夢中就被紫鵑叫起來了,完全是迷迷糊糊被人催促著洗漱穿衣的。
最後連同一大堆東西塞到車廂裏的時候,林黛玉還是半夢半醒的狀態,恨不得倒頭就睡。
薛寶釵無奈地笑著跟大家揮手:“老祖宗,太太、大家都回去吧,林妹妹這裏我會照料著的,必不會讓她誤了事情的。”
賈母點頭:“你是個穩重的,你們兩個在宮裏頭多扶持。”
薛寶釵點頭:“尊老太太囑咐。”
林黛玉十分想跟大家打個招呼,但是無奈睡意太強烈,鼓了幾次勁兒都不夠,還是頹然睡下了。
中間隻有紫鵑給她墊枕頭的時候她動動,其餘便是一路睡到宮門口去的。
進了宮,就隻有薛寶釵跟林黛玉兩個了,薛寶釵一路雖然也閉目養神,但是因為心情緊張,沒有一刻是睡著的,這會兒見到了宮門,更是心潮澎湃,激動難以自已。
倒是林黛玉,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覺手裏被紫鵑塞進了一個包袱,又牽著她的手將包袱交給了宮人,還送了宮人一個荷包。
那宮人約莫也有二十七八歲了,是個老宮人了,在宮裏見慣了規規矩矩的女孩兒,這陡然見到林黛玉這樣走在路上還沒睡醒的,也忍不住笑了:“放心吧,裏頭有我呢。”
紫鵑跟鶯兒再三謝過了,這才目送林黛玉跟薛寶釵進宮。
一同進宮的還有其他幾個女孩兒,俱是年歲差不多大小,都懵懵懂懂但是看起來十分緊張。
大家在宮人的要求下排成兩列,小碎步往前挪動,林黛玉低頭看了一眼,大致掌握了行進速度,便又半睜半閉眼睛,開始睡覺了。
薛寶釵本想提醒她的,可是見兩旁的宮人也都是這樣的神情,半睜半閉,帶她們進宮的宮人解釋道:“這個倒不是睡覺,而是宮裏有規矩,走路的時候不能夠亂看,不能夠直視主子們,但是又不能不看路,所以才這個樣子。”可不是得半睜半閉嘛。
正合林黛玉的意了,林黛玉雖然喜歡睡懶覺,但是也不至於瞌睡成這樣,她是故意睡的,都知道今天第一天進宮,有一場硬仗要打,所以必須養精蓄銳,哪怕有任何一點時間就應該用來睡覺,以節約精力。
等到了宮學,宮人給她們安排了房間,正好一間房住兩個人,她們是一同進來的,又是認識的,加上家裏打點過,此時分到一間房也正好。
林黛玉放下包袱又是倒頭就睡,這下薛寶釵可不依了:“你今日怎麼回事,這般瞌睡?”
林黛玉指指自己臉上的包:“你看看,昨天為這些個東西折騰到半夜,也沒有消腫,還害我沒睡好。”
薛寶釵仔細看了,頭先出門的時候天還沒亮,現在才看到林黛玉臉上敷著厚厚一層粉呢。
說話間,外頭便響起女孩兒們的聲音,聽起來是今日一同進宮的女孩兒們在互相交流。
薛寶釵心動,問林黛玉:“咱們要出去嗎?”
林黛玉想了想道:“先不用吧。”
宮中謹言慎行肯定是對的,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認識,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而且吧,林黛玉腹黑地想,光是外頭這吵鬧聲,就知道還是不摻和為好。
果然外頭有那外向的女孩子招呼大家互通姓名家世,數了一圈,見今日進宮的十個女孩子裏還有兩個沒到,對了房間號,發現是林黛玉跟薛寶釵這邊,便過來敲門了。
這下是躲也躲不過了,林黛玉煩躁地坐起來,薛寶釵叮囑她:“頭一次見麵,可不興擺臉色。”
林黛玉伸手搓搓臉,還是不太高興:“知道的。”
薛寶釵這才起身去開門,外頭呼啦啦湧進來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就問她們:“你們是哪個府裏的?叫什麼?今年多大了?”
薛寶釵聽到這話倒是不好回答,不用看,眼前這些矜貴的女孩子自然都是出自高門大戶的,薛寶釵自己出身於商戶,雖然舅舅家裏這邊有做官的,但是到底不是父母爹娘的帶來的,總覺得有些虧心。
因而站在門口不知道說什麼好,林黛玉瞧著薛寶釵那邊氣氛不對,便起來道:“我們是榮國府裏來的,我姓林名黛玉,她姓薛名寶釵。”又報了年歲。
不然怎麼說都是小女孩呢,一聽是榮國府裏的,知道身份也不低,便不再多問,因互相報起了姓名。
林黛玉說完之後便又回到桌邊坐著,薛寶釵在那邊招呼著大家,抽空對林黛玉投來一記感激的目光。
林黛玉慢慢地醒著腦子,慢慢地想,其實薛寶釵的身份有什麼不好的?她還巴不得是商戶身份呢,商人之女,做什麼都方便很多,不像她現在這樣,做什麼都得照顧著相關的人。
會擔心林如海那邊的事,在京城裏也不敢太出格擔心給賈府惹事情。
最簡單的一個道理,北靜王這樣對她,按她的性子,早上去抽北靜王了,如今沒有動手真是很給麵子了——畢竟怕北靜王對林如海或者賈府動手。
幾個小丫頭一邊說話,一邊自然也在打量彼此,長得如何,好看不好看,身量如何,衣裳首飾都是如何,女人嘛,總是在乎這些的。
雖然今日的裝扮都是按照宮裏送出來的帖子要求的,但是同樣的規格製式,用料跟手工不一樣,差別也是很大的。
好在薛寶釵不缺銀子,倒是沒什麼人敢小看她。
大家看著看著,這就看出林黛玉臉上的異樣了,一個小姑娘湊近林黛玉,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忽然出聲驚叫:“林小姐,你這臉是怎麼回事啊?怎麼這樣多疹子?”
一邊說,一邊還後退。惹得其他幾個女孩子也嚇得連連後退。
薛寶釵連忙解釋道:“都是昨晚被蚊子咬的,不是什麼大事,各位姐妹別怕。”
但是那群小姑娘並不買賬,最不客氣的那人說道:“既是臉上起了疹子,就該不管什麼原因先回了管事嬤嬤,叫先出去治好了再進來,誰知道傳不傳染呢!萬一我們臉上都長疹子怎麼辦?”
薛寶釵笑道:“真是蚊子咬的,不會傳染的……”
那小姑娘年紀不大,氣派倒是不小,明明比薛寶釵矮,非要高昂著頭用鼻孔看人,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道:“你說是蚊子咬的就是蚊子咬的了?我們憑什麼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