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紫鵑歸處

林黛玉大病一場之後身子虛弱,去到賈母那裏,賈母自然是百般疼惜,又道:“可見是把你放在誰那裏照顧著我都不安心,你且來我這裏住下,日常我盯著你服那湯啊藥的,必不叫你胡亂作為。”

林黛玉連忙道:“老祖宗,我這身子我知道,昨日不過是受了些風,又累著了,老祖宗千萬別為了玉兒大動周章——若是這樣,寶玉又該犯病了。”

這話是作數的,憑著寶玉對林黛玉的親近之意,若是知道昨天他犯病,反而累著林黛玉了,導致林黛玉也犯病了,必然又要犯渾——簡直是死扣循環,生生不息。

賈母自然也知道寶玉身上的不足,犯了難,拉著黛玉的手隻覺得對不住賈敏,就這麼一個骨血留下來,她還沒照顧好。

林黛玉卻是趁機道:“老祖宗,我那裏有紫鵑琥珀兩個姐姐照顧著,今日看著連雪雁都懂事許多,可見是兩個姐姐調/教得好,再過不多時,必定就好了的。”

一聽紫鵑,賈母卻不甚高興:“可別說紫鵑了,往日裏我瞧那丫頭是個實心眼的,沒想到出去了才見著她這麼多不足,往後用不著她了!”

那可千萬別!

林黛玉自然是舍不得紫鵑的,但是眼下賈母的模樣分明就是懷疑紫鵑疏忽照顧林黛玉,林黛玉若是這樣貿然開口為紫鵑說話,賈母恐怕隻會更加以為紫鵑哄騙著林黛玉——沒照料好林黛玉的身子不說,還收了林黛玉的心。

一個奴才,太過得寵不是好事。

就好像公司裏,一個上司太過於親近某個工作表現不怎麼樣的下屬,別人必然會猜測是否是那個下屬跟上司有私人關係,又或者是掌握了上司的什麼把柄,讓上司不敢跟她翻臉。

這若是讓賈母生疑,恐怕是真沒戲了。

林黛玉心中思量片刻,才決定走迂回道路:“老祖宗說的是,紫鵑姐姐今日的確有些心不在焉,昨日出門子也沒有帶上披風,倒叫我吹了些風。”

“真真是該打!”賈母聽了,隻道果然是她猜測的這樣。

林黛玉見引子賈母已經接了,後頭的話就好說了一些了,便悄悄湊近賈母道:“隻是老祖宗,紫鵑姐姐到底是老祖宗給我的人,後頭又撥了琥珀姐姐過來才不過兩日,這會子若是讓紫鵑姐姐走了,一則旁的人會覺得是我容不下人,不從長者賜,性子挑揀;二則琥珀姐姐也難做,旁人該以為是琥珀姐姐排擠走的紫鵑姐姐……”

林黛玉病體嬌弱,眼圈兒一直是紅的,輕言細語地說這些話,把個賈母心疼得差點掉眼淚:“我的兒,你在我麵前還用得著管別人怎麼說嗎?誰要敢說你一二個不好,仔細她的皮!”

但是話雖這麼說,賈母卻也沒敢真的將紫鵑從林黛玉身邊轟走,吃過早飯還是說了:“想來那丫頭挨了二十板子,也該懂些事體了,你且帶回去養著吧,若是她再有不經心的,你必來回我。”

林黛玉點頭,心中溫暖又愧疚——她是在騙賈母,但是賈母卻是真心疼她這個外孫女。

想到賈母從榮國府最鼎盛時期嫁入,白發蒼蒼卻要看著大廈傾頹,一個一個送走黑發人,這種痛苦,她必定不要讓賈母嚐到!

林黛玉暗下決心,盤算日子,似乎劉姥姥第一次進賈府就在這幾日了。根據紅樓夢中記載,榮國府中人對劉姥姥的一點善心,日後在賈家倒台之後換取了劉姥姥百倍的回報——王熙鳳的屍是劉姥姥收的,巧姐兒被賣也是劉姥姥傾盡所有贖回來的。

如果換到遊戲中,劉姥姥這妥妥就是個人形福利N/PC啊!林黛玉心道,這個善緣一定要結好了,千萬別因為她的到來產生了蝴蝶效應,致使這裏出了什麼差錯。

林黛玉一邊想著,一邊又聽了幾句賈母的諄諄關切,林黛玉心中暖暖的,撒嬌般的在賈母身邊蹭蹭:“老祖宗,我知道您是最疼愛玉兒的了,玉兒往後必定聽話,好好養身子。”

說了幾句話,林黛玉麵色如常地讓琥珀扶著回了院子,一進院子林黛玉就立刻甩開琥珀跟雪雁的手,腳步急匆匆:“紫鵑回來了嗎?”

紫鵑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西窗邊,眼淚都流空了,形容枯槁——昨日既擔心林黛玉的身子,又擔心薛蟠的事情被人知曉,身上挨了二十板子,在黑屋子裏冷冰冰的底下睡了一晚便發起了高燒,除了襲人去看過,也不見人救她,隻道是這條命就交代在這裏了。

可是沒想到今天一早有人過來抬她,紫鵑麵露絕望,隻輕聲道:“若是我死了,還請諸位幫我葬個好地方,來日我爹娘哥嫂好找些。”

她們這樣賣與榮國府的丫鬟們,雖在外頭有爹娘親人,但是命已是府裏的了,若是死了,也隻能夠讓府裏人兒送去亂葬崗隨便一埋——若是“好命”的,府裏還有個人知會一聲,家裏人還能去亂葬坡上找找屍骨。

若是“命不好”,那便是被野狗啃了幾日,跟那坡上的白骨混在一起,便是日後家人知道了尋來,也早分不清誰是誰了。

紫鵑心中隻覺得自己已是必死的了,叫人來抬,便是不肯髒了府裏的地方。竟是萬萬想不到這幾人又把她抬回了林姑娘的院子。

這一刻再聽到林姑娘一進院子就喚她的名字,紫鵑頓時哭了出來:“姑娘念著我……我就是死了也甘願的。”

林黛玉聽不得哭聲,一聽就頭痛胸悶,但是明知紫鵑被打了二十大板,她心中實在沒辦法躲開不見,愣是扶著門進去了。

“說什麼胡話!我必不會叫你死的!”林黛玉用盡力氣扶住自己,嗬斥出聲。

“別哭了,先留著力氣,我帶你去看大夫!”

林黛玉見紫鵑氣若遊絲,明明一臉灰敗之色,可是偏兩頰燒得通紅,便知不好——在沒有抗生素的古代,受了外傷之後發燒,可就是傷口感染了,若是不趕緊醫治,那便真的會一命嗚呼的。

林黛玉心中驚駭,不光是因為紫鵑死了她會一直愧疚,也因為若是紫鵑真死了,那便說明她的到來已經給紅樓夢中的世界帶來了巨大的變化。

這種變化,會令她失去唯一的未卜先知的優勢,在身子還沒好,又沒有足夠的力量抗衡命運之前便遭遇這種惡化的命運,林黛玉必死無疑!

不!她絕不能接受這種變化,她要紫鵑活著!

可是看賈母的意思,既然沒有醫治就送來,想必還是覺得紫鵑伺候的不好,雖聽了林黛玉的話覺得不好打死她或者趕她出去,但是也沒有想對紫鵑多好。

賈母這裏是行不通了,王夫人那裏更不用想,此刻唯一能幫到林黛玉的人便是王熙鳳了。

說做就做,林黛玉便叫琥珀來:“你去給平兒姑娘送信,說我有事找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