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早瞧見了外頭的人,也不想這時候扯出薛蟠來,想到這裏,林黛玉便也不肯當麵跟琥珀對上,畢竟現在紫鵑不在,她孤身一人,實在沒什麼膽氣跟琥珀硬來。
“起來吧,知錯就好,我原也不是怪你,不過想聽你一句實話罷了。”林黛玉說著,親手把琥珀扶起來,臉上帶著笑,好似心中一點都不介意一般。
王熙鳳聽了這話,便攜著平兒進來,關切道:“總算是醒了,也不枉費我這熬成青灰色兒的眼底子哦。”
這話一說,林黛玉便知昨夜王熙鳳守了自己一夜,雖說如今榮國府是王熙鳳在打理,她病了王熙鳳原也該關心的,但是這親自守著病人一夜事情,一般人可做不出來。
當下領情,再三謝了。
王熙鳳自是笑著說了些討禮的話兒,心裏卻道,往日或許麵子上受不起,但是今日,七八成林黛玉是當謝她的。
故而心中也放下對這個妹妹的特殊來,亦是笑著扶著她說話。林黛玉從來都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心中感念王熙鳳親自照顧的情意,真心感謝,兩人倒是相談甚歡。
平兒看著一旁的琥珀好似鬆了口氣,便也不再說什麼。
能說什麼?這府裏這遭事兒也不是頭一回了,別說榮國府裏,就是林家,難道就沒有這樣的事嗎?今日是恰好讓她瞧見了,若是沒瞧見……
等王熙鳳跟平兒走了,林黛玉自己起不來,便遣了琥珀去給賈母保平安。
琥珀見林黛玉自己尚且不先跟賈母說話,而是把這個機會讓給了自己,心中再三思量,或許林姑娘這是不願意計較的意思?
於是心中一麵有些僥幸感激,又不免有些輕視,覺得林姑娘聰慧倒是聰慧,隻是到底年紀太小了,這回都能夠讓她糊弄過去,往後也不必太把林姑娘放在心上。
琥珀一身輕鬆地去了賈母那邊,雪雁剛要服侍喝了藥的林黛玉歇下,就見平兒又轉了回來。
“平兒奶奶何故又回來?可是落了什麼東西?”雪雁懵懂問道。
平兒戳了她一指頭:“你啊,這麼個憨性子,倒是跟我們家那個史二姑娘一個模樣,隻是人家是小姐,身邊自是有丫頭看顧著,你倒好,這樣嬌憨,可如何伺候你們家姑娘?”
雪雁聞言,一張小嘴委屈地撅了起來:“我對姑娘可是千萬個小心仔細的。”
“你的心眼子比人家網魚的漁網洞眼子還大,還說仔細呢!”平兒在外間教訓了雪雁一通,這才進來提點林黛玉。
“林姑娘這身子骨著實太弱了些,前日老祖宗說你不吃那藥丸,將紫鵑好一頓教訓,但如今瞧著,有些藥還是不要多吃的好。”平兒給林黛玉掖了掖被角。
林黛玉靠在床邊,眼角因為生病微微有些紅,看起來跟小兔子一般惹人憐愛。
隻是這副模樣是外人看來的,林黛玉心中卻是明白得很,平兒跟在王熙鳳身邊,能幫她照料半個榮國府,又不如王熙鳳潑辣顯山露水,絕不是個簡單角色。
有時候一間公司真正做管理的人不一定是總經理或總裁,更有可能是總秘。所有的流程、文件、決策,都是由總秘遞上去的,總秘預先看過,略微調整一下呈報的順序,又或者不動聲色地說上兩句話,那總裁再看起文件來,心境可就不一般了。
林黛玉不敢小瞧平兒說的這句話,雖不知問題到底出在何處,但是必然知道是藥出了問題:“多謝平兒奶奶提點,往後我必定小心。”
平兒略略有些意外地看著林黛玉,她轉頭回來的時候還在想要如何跟林黛玉解釋,這麼一個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大戶人家府裏的齷齪醃髒事。
又覺得敏姑奶奶跟小少爺沒了,看著林家的主子應是不太留心這些事,如今林姑娘獨自一個兒住在這裏,還真不知她能不能懂。
可是沒成想她才說了一句,甚至連準備好的第二句都還沒出口,林黛玉就已經明白了,妥妥當當地謝了她,頓時心中便知璉二爺在枕頭邊上跟她說的話都是真的——“莫道咱們家裏這位奶奶是個厲害角色,我瞧著那林妹妹也就是年歲小了些,且這裏不是真正她的家罷了,不然,這位姑奶奶管起家來,應是不比咱們二/奶奶差的。”
平兒還當賈璉是開玩笑的,可是今日說到這一句,便知林黛玉真是個厲害的。
平兒放下心來:“姑娘若是懂了,也不枉費我們奶奶的一片心意了。”
林黛玉輕輕點頭:“鳳姐姐跟平兒姐姐的心意,我全都明白,隻是鳳姐姐待我一片真心,但到底這裏不比家裏,有些事我心中明白,卻不好做了讓人說道。”
平兒更是心疼林黛玉了,心想林黛玉這麼小小一個姑娘家,雖然是寄居在祖母身邊,但是到底沒有爹娘親近,她聰慧機敏,卻隻能夠束手束腳,想必看出許多人有問題,卻也不好動手料理罷了。
可不是麼,林黛玉心中亦道,就算琥珀有什麼問題,她也隻能敲打琥珀。總不能她在府裏唯一的依仗,賈母給她送了伺候的人來,結果她指著人家說有問題吧,這不是打賈母的臉嗎?
林黛玉親自送走平兒,也有力氣了,這才問雪雁:“緣何沒看到紫鵑姐姐?”
她一醒來就發現紫鵑不見了,但是忙著把琥珀送出去,沒有多問,這會兒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便撈住雪雁問。
雪雁神色猶自有些不忿:“紫鵑姐姐打板子去了——老祖宗讓的。”
“打紫鵑?為什麼?”林黛玉驚訝道。
“姑娘還念著她呢,她傷著了,沒能伺候姑娘的時候,姑娘身子便好些。這才陪著姑娘出去了一日,姑娘便回來燒了一晚,可不是伺候得還沒有我用心麼。”雪雁埋怨道。
“糊塗!”林黛玉低聲暗罵,紫鵑能夠陪著她做的事,豈止是照顧這麼簡單?
若是紫鵑真出事了,往後是叫她帶著雪雁出門,還是帶著琥珀出門?
林黛玉自覺牽連了紫鵑,立刻就要起來去跟賈母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