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賈璉身為長孫,為什麼能夠越過正值壯年的賈赦賈政,管著賈家的外院事務,實也是個眼色機靈,能屈能伸會說道的。
一看這事兒就知道了,沒有帷幕,女眷自然不能下船,林家好歹是書香世家,往上數幾代那也是侯爵的,倒不似賈家如今亂糟糟沒個規矩。
賈璉還見不著林黛玉,隻好聲好氣地跟王嬤嬤道了歉,但是這會兒再讓人家去帶帷幕過來,時辰便晚了,再說來來回回第三趟,也不合適。
左右為難時,一眼看到旁邊船隻的管事眼熟,一看,可不是北靜王府的管家嗎?
立刻遞了牌子過去,想要借用下帷幕。
北靜王府的人倒是好說話,送了天青湖碧色的綢緞子帷幕過來,賈璉再三謝了,親自帶人布置好帷幕,又上船道歉:
“林妹妹,這事兒著實是哥哥沒囑咐好,我原說妹妹上京城來合該跟回家一樣,並著府裏的下人們也都念叨了七八百回林妹妹家來的事兒,誰知道這群憨貨也不動動腦子,倒沒想著林妹妹嬌貴的姑娘家身份,竟然就跟平日裏接我回家似的接了林妹妹,倒是忘了妹妹身子吹不得風。”
林黛玉這邊剛趁著這會兒頭不暈把穿越的事兒首尾理清,見賈璉來請,知道差不多了。
也半點兒不扭捏,輕聲道:“不怪哥哥,實乃妹妹身子不好,才到船頭吹了風便覺身子有些不適,倒勞動璉哥哥來接,妹妹在此先賠罪了。”
賈璉聽著林黛玉的聲音細細小小的,但是卻十分知道給賈家麵子,況且他還未報出字來,林黛玉才見麵就能知道他是誰,想必對賈家諸人都十分了解。
再想起賈母跟賈赦賈政往日對姑母賈敏多有讚言,說其聰慧機敏,天資非凡,便知今日這位由賈敏親自教導的妹妹也不是個凡俗人。
賈璉不敢輕慢,隻請林黛玉下來,一路引著上了轎子。
先前來的人並上他帶來的人,浩浩蕩蕩二三十人,倒也不算小場麵了。
賈璉瞧著這林妹妹帶來的東西不少,便是黃疙瘩榆木的箱子便有三十幾口,還有那幾個一看就不同尋常的檀木箱子,二三十人一次倒還運不回去,又臨時找了碼頭上的車馬行。
隻意外的是伺候的人竟然隻帶了一老一小兩個不經用的,未免有些奇怪了。
若是先前也就罷了,但此刻賈璉心裏對林黛玉有了不同的計較,便不敢妄自揣測,虛心問了:“林妹妹這回來便隻兩個人伺候嗎?”
林黛玉腳步微頓,笑了笑道:“自己家也就罷了,來外祖家,自然隻撿幹淨的帶來。”
這幹淨,一是說王嬤嬤跟雪雁,雖然穿得並不富貴,隻撿了半舊的衣裳來穿,但是那料子都半舊了,卻依然挺括整潔,不落凡俗,人自然是整潔的。
二來,賈璉生在榮國府裏,哪裏能不知道但凡大戶人家裏都有那麼些肮髒事,林黛玉此次出來,沒有帶上那些有問題的下人,也是應該。
賈璉明了,便不再多問,隻騎馬在前頭,引著浩浩蕩蕩一行人往榮國府去了。
這邊碼頭上留下來的賈家下人連忙小心地收拾了帷幕,給北靜王府的人送去,再三謝過。
這邊北靜王跟鄭太醫聽了人回話,知道林黛玉說了那句“出門揀幹淨的帶”,倒是互相看了一眼,鄭太醫笑道:“你還道這林家內宅管事的不濟,但此處看著倒是覺得這林家姑娘委實不糊塗。”
北靜王靜默不語,並不多言,兩人在岸上也沒等多久,人到齊後,沒有耽擱,徑直從碼頭又往津河那邊去了。
再說回來林黛玉這邊,從碼頭坐轎子,路上果然看著京城的街市繁華,人煙阜盛不同尋常,不過這對於見識過二十一世紀上億人春運景象的她來說,也不過如此。
賈璉透過紗窗,見轎子裏的林黛玉一路都坐姿不變,甚至連掀簾子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又知道這位林妹妹氣度果然不一樣。
早上到的碼頭,耽誤到半上午,這會兒又坐了半日轎子,才堪堪到寧、榮二府所在的街道上。
果然跟書裏寫的一樣,寧國府跟榮國府俱是門口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
見賈璉打頭來了,門口些個人連忙站起來:“璉二爺!”
又見後頭抬著頂轎子,便知道這是林姑娘來了,正要往角門帶呢,林黛玉從紗窗裏看了個清楚。
心裏默默冷笑,這下人看菜下碟,不知道是哪位大羅神仙已經給她下了眼藥了。
賈璉都沒敢回頭看林黛玉的神色,直給了一腳當頭那個人:“林姑娘來了怎麼能夠走角門!快些開側門!”
林黛玉這是在賈敏過世後第一次到賈府,正門肯定是不能走的,但如何能跟那些打秋風的窮親戚一樣走角門!
這群家夥真是半點眼色都沒有,光想著林黛玉一個孤女勢弱,也不想想往日裏有姑奶奶賈敏聯係著林家跟賈家,這才讓賈家得了不少好處,如今敏姑奶奶沒了,若是還不巴結著這位林姑娘,林家還能跟賈家親近嗎?
那些人自然是不知道這其中關節,賈璉吩咐了,便急急忙忙開側門,林黛玉這一次倒是光明正大從側門進了。
浩浩蕩蕩一群人抬著轎子,進了正門,轉過了照壁,進了垂花門才下轎,果然見府中一路雕梁畫棟,好不氣派。
不過前世林舒也不是沒見過場麵的,金融CBD,國際會展中心,哪個不比眼前的景象震撼?
故而也沒什麼驚訝,隻淡然行步。這副樣子落入到有心人眼中,便暗自有了忖度,這可不像是南邊小地方來的人物,一舉一動倒是十分大氣。
林黛玉走了半刻,氣勢還好,隻是這具身體有些不爭氣,搖搖晃晃幾下倒是有些不舒服。
雪雁連忙扶住林黛玉:“姑娘,可還撐得住?”
林黛玉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心裏卻是恨極了這身體的虛弱,太誤事了,也不知北靜王府那個鄭太醫說得到底是真是假,真想立刻著人去請。
等繞過一處穿堂的大插屏後,過了三間廳後終於到了賈母的院子。
賈母一見林黛玉自是情緒激動,心肝兒肉地摟著哭。
林黛玉原本一路都無感的,隻是見這滿頭銀絲的老太太哭得傷心,竟然情不自禁流下眼淚來。
到見了傳說中的邢夫人、王夫人,並李紈跟三春諸人,不用生出什麼感觸,但凡有人哭的,這具身體沒有不跟著哭的。
真是服氣……林黛玉拿著手帕擦眼淚。
前世被人在商場上懟說你一個女人不是靠臉靠睡,怎麼上的位時,她都沒哭。
現在穿越過來,反倒哭成這樣?
哭也沒什麼,商場上逢場作戲的事還少嘛?隻這林黛玉身體也太差了吧,眼淚一掉就覺得半條命都虛了一般,實在是太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