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杖斃

翠姨娘真想一腳踢死這個背主的丫鬟,可奈何小腿被抱得死緊,動彈不得。

猛一使勁,感覺身形不穩,就要栽倒在地。在倒地前的那一刹那,她想盡全力用自己的背著地,護住肚子裏她尚未出世的孩子。

就在此刻,林瑤玥旁的襲香得了指示,眼疾手快的將翠姨娘扶住。

“襲香,將翠姨娘扶至紫檀椅上。”

林瑤玥的聲音含著不容置喙地意味,一時間也無人出聲阻攔。方氏眼看著翠姨娘肚子裏的孩子就要不保,卻被襲香穩穩接住,不由得懊惱。

她早就安排好。

今日,要不通過林瑤玥被謀害激怒李氏,杖殺翠姨娘。要不就讓李氏被平兒誣陷,遷怒翠姨娘。再不濟,就由平兒下手,當場除了翠姨娘肚子裏的禍害。

她方氏,這側夫人聽起來好聽,但實際上就是個妾。

如何能與正夫人相比,更別提李氏還有一個璀璨奪目的嫡長子,林振宇。 自己老早就派郎中偷偷看過,翠姨娘這一胎很可能是個男孩兒。若是翠姨娘生出庶子,即使自己日後害死李氏。同作為妾室,隻有芳兒的自己也討不了什麼好。

一時沒忍住,方氏脫口便出:“憑什麼讓翠姨娘這個罪人坐下?”

林瑤玥一臉恭敬,卻毫不遮掩地盯著方氏的眼睛。

好似是要看到她心底,看她前世怎麼能既對著母親姐姐地叫著,又暗地裏心如蛇蠍,毫無憫德之心,協助柳畫月害人性命,卻沒有絲毫愧疚。

就在方氏忍不住腿打哆嗦時,林瑤玥看著方氏,笑了笑說:“嗬,庶母別急。翠姨娘是不是罪人,還有些許疑點。即便如此翠姨娘肚子裏也還懷著父親的孩子。”

林瑤玥讓襲香在一旁陪著翠姨娘,自己走到了平兒的身前。

……

“好,平兒你既說是翠姨娘指使你,推我下荷花池,又讓你誣陷是母親身旁的秀荷。

那本小姐問你,我們並未在你麵前談起二嬸娘的原話,你是從何得知我們要找的是穿蔥綠色衣服,腳著月牙色荷花繡鞋的丫鬟?”

平兒一下子啞口無言。

難道要讓她說出這是早就商量好的,是方氏身旁的慧春通知自己的。

可如今不管說什麼,她也再不能被問住,否則去她屋裏一搜。她平兒這麼多回為方氏辦事,從方氏那兒要的錦緞和銀錢賞賜必被翻出。

平兒正要開口,卻聽林瑤玥說道:

“即便你是說你是進榮鬆堂時,聽我二妹林瑤芳說的,又這般攀咬我二妹。可我瑤芳妹妹不過是說了你穿了翠色的衣服,二嬸娘描述推本小姐下湖的人,與你分毫不差這樣的話,卻一字未提月牙色荷花繡鞋。”

林瑤玥看著被駁斥的早已沒有回話餘地,隻是額角冷汗不住向下掉的平兒。

走上前,厲聲說道:

“你既未在現場聽到我二嬸娘說的原話,又怎知老夫人是因什麼將你帶來,竟張口就說,‘又不是隻有你穿月牙色荷花繡鞋,夫人身旁的秀荷也穿與你同樣繡鞋’,這樣大膽的汙蔑話語。而且,翠姨娘身份卑微,除了你這一個丫頭是她本身帶來的,剩下都是庶母方氏為翠姨娘安排的。看來平兒的意思是——”

林瑤玥麵上好似一臉了然的表情,目光掃向了方氏。

方氏不由得一驚,正要答話。卻聽林瑤玥又好似歎息,補上一句:“也是,看平兒這個香囊的麵料款式,怎麼都像是特供九寺中——”

“林瑤玥你胡說些什麼。”

林瑤芳實在忍不住了,若是任憑林瑤玥說完,矛頭不就直指自己母親方氏和外祖父九寺之中大理寺的寺卿方闊。

“哦,二妹妹剛喚我什麼?”被林瑤芳厲聲喚住的林瑤玥,卻不惱怒。平靜如水的臉上,墨色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波瀾。

林瑤芳就算再驕橫也知道。

側夫人聽起來好聽,但宗法上隻承認正妻。各種待遇雖等同於正妻,但仍屬於妾。她林瑤芳隻是側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庶女,竟敢用這種口氣喚出家中嫡長女的名諱,足已請出林氏家法伺候。

隻不過平日裏李氏和林瑤玥對自己百般寬容,林瑤芳不禁想來這一回也不可能把她怎樣。

可沒想到,今日,林瑤玥卻徑直走到她麵前,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林瑤芳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口中還不可置信的喃喃著,‘平日裏,林瑤玥不是再好說話不過了嗎。’

林瑤玥看著林瑤芳臉上鮮紅的掌印,嘴角含了一絲冷笑。

‘好妹妹’,這隻是個開頭。

是你前世毀我名聲,害我淪為街頭巷尾人人嘲諷的談資。眾人口中嗤笑,侮辱對象的一點小利息。今日,我先向你討回。但我沁香居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歡迎你隨時上門挑釁。

隨後,林瑤玥的目光冷冷地掃向屋內的婢子、嬤嬤們。 “今日先是有平兒這刁婢,敢隨意攀咬當家主母。瑤芳妹妹又這般沒有規矩。

玥兒雖年幼,卻是這鎮國將軍府正兒八經的主子。教育庶妹,管治奴仆,本就是玥兒的分內之事。以後若再有刁婢敢隨意陷害,攀咬主子,就別怪玥兒心狠——男的當場杖斃,女的發賣回牙婆子那裏,下場是什麼,你們自是知道。”

屋內的婢子,有誰不知,若是發賣回牙婆子那裏,必是被賣去勾欄中的下等妓院。縱然還有家中之人,想她們得罪了貴人,也是由得她們自生自滅。

方氏此時恨得牙直癢,目光狠狠地剜向林瑤玥。

這個賤丫頭,竟當著自己的麵給了芳兒一巴掌。還說得那般動聽,教育庶妹。

庶妹。

‘庶’這個字,在方氏的齒間“咯噔”直響。

林瑤玥坦然地受著方氏針刺一般地目光,卻直直望向老夫人,等她做個判決。

柳畫月明白事已至此,隻要林瑤玥還在。不論是李氏的主母之位,還是翠姨娘肚子裏的孩子,她們一個都奈何不了。現下到了該丟車保帥的時候,棄了平兒這個沒用的子,別讓她禍害了還有價值的方氏。

思忖至此,柳畫月上前,對著堂上的老夫人說道,

“看這賤婢的樣子,想來也不可能是敵國派來的奸細。估計她知道這些事,可能隻是帶她過來的哪個丫鬟說漏了嘴。”

老夫人聞言,不動聲色。

蒼老卻明亮的眸子,微闔,似是半天,睜眼。雙眸卻是亮的驚人。

“來人,將這賤婢活活打死。再將她的老子娘和幼弟送到江州老家派人嚴加看管。自今日起,鎮國將軍府內嚴查府中婢女,奴仆,不得有誤。”

……

屋外是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屋內的人一個個麵無表情。

堂上的老夫人仍不疾不徐的撥動著手中的佛珠,隻有母親李氏終是聽不過去,朝屋外望了望。

直至再也沒有喊叫聲,屋外小廝進來通稟。

林瑤玥才上前一步,拉住柳畫月的手,似是感激的說道:

“委屈二嬸娘了。

府中要徹查奸細,嚴禁府邸,現下隻好將您一家安置在別院。不過二嬸娘對玥兒的‘大恩’,玥兒必會記在心間,還請二嬸娘寬宥則個。”

說著,林瑤玥微微向柳畫月行了個虛禮,卻立馬被柳畫月扶起。

柳畫月拉著林瑤玥的手,好似對待親生女兒似的,柔聲道:“那玥兒姐就常來別院。看看我和你真兒妹妹。你們年齡相仿,聊起來必是投緣。可得常常走動才是。”

林瑤玥按下心神,投緣,當然‘投緣’。

不爭,心軟,便會死無全屍,托嬸娘和表妹的福,瑤玥記下了。

毒殺我娘,騙我割肉為你們療病。

麵上好似親姐姐的叫著,背地裏卻算計我比你多哪一分,哪一厘。

作出柔弱的模樣,騙我為你們出頭。

卻在我因此淪為眾矢之的之時,留我一人,被人嘲諷,被人挖苦。讓我成了整個大宛的笑柄,人人喊打,如同過街老鼠。

瑤玥也記下了。

……

陷害我父兄。

黃河之畔,血染江河,白骨千裏。

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多少熱血將士,忠骨長掩異域冰寒之地。

大宛最耀眼的少年將軍,

不是被敵人斬殺於馬下,卻是被你們這樣陰險狡詐的小人構陷,死於自己拋頭顱灑熱血的君王之手。

父親這曾威震北夷,逐敵沙場的一品鎮國將軍,

懷著一顆忠肝義膽,救民於水火之心,卻被代表他英勇無敵,赤誠盡忠所繳來的戰馬活活拖死。

百姓不知,紛紛上街拍手叫好,恨不得食了這叛賊的肉,喝了這叛賊的血。

生生將其挫骨揚灰。

柳畫月,我與你同林茹真之間的緣分,可不止今世把你們攆出府外這一點。

……

抬眼,林瑤玥笑了笑。感恩似的回話道,“二嬸娘放心,玥兒擇日就會備上禮物前往別院。玥兒還沒來得及‘正式感謝’二嬸娘的救命之恩呢。”

方氏在一旁,看著柳氏與林瑤玥這般親切。

想到剛才自己芳兒挨的那一巴掌,不禁對柳畫月恨得牙直癢。將手中的錦帕絞了個爛。

柳畫月有再一無再二,若不是有老夫人在此坐鎮,我方氏豈會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