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藺元白也不會想到,程萱竹不但沒有死,而且還成了血手。他隻是感慨了一番,藉此給方才言語略顯尖銳的靳天泊提供了一個緩衝,讓他這個師伯恢複一下平時的淡然而已。
對於靳天泊的言論,楚離月雖然有很多不認同,但是卻沒有表態。
靳天泊在如今的大陸上,威望雖然不如之前與獸族決戰的三位人族帝君,但是名聲卻不遜色多少。如今她正需要各方友軍支援,求同存異,不必苛責。
楚離月和靳天泊在共同抵禦暗族入侵的立場上達成了一致,也算是初步完成了楚離月的目標。
靳天泊看了看登雲台內部,淡淡說道:“海露如今是怎麼回事?”
他的修為,如果想要知道,自然是能夠聽到看到靳岑言和伏海露的情況的。
“此事涉及海露的隱私,靳宮主最好還是聽她自己講。”雖然楚離月講出來伏海露的遭遇,能夠讓靳天泊更加警惕暗族,可是這樣的事情卻不應該由楚離月說出來。楚離月相信,就算她現在不說,很快靳天泊也會知道的。
靳天泊看了楚離月一眼,微微有些詫異。他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說道:“楚家主年少有為,令人佩服。對抗暗族之事,我雲海天宮身為人族成員,自然責無旁貸。小言和海露可能還有事情要講,我就暫且告辭,麻煩楚家主照應他們兩人一二。”
聽了楚離月的話,包括剛才偶爾聽見的兩句關於長春門的一些話,靳天泊心中生出了強烈的警惕心。長春門中出現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難道他們雲海天宮就一定會幹幹淨淨的嗎?如果暗族真的處心積慮、韜光隱晦數千年,那麼他們能夠做的事情太多了。
甚至在這會兒,靳天泊心中已經隱隱生出了幾分不祥的預感,急著想要趕回雲海天宮去展開一番大清查。
所以,他幹脆將靳岑言也丟給了楚離月,反正楚離月如今的修為,除了剛才那幾位帝君之外,並沒有什麼人能夠對付,留在她這裏,靳岑言並沒有什麼危險。
想到這裏,靳天泊又叮囑了一句:“讓小言和海露在你這裏多住幾日,等到我派人來接再返回雲海天宮。”
他回去大清查動作如果很大,靳岑言和伏海露在雲海天宮未免有些危險,反而不如留在天元神京楚家更合適。
靳天泊說完,就對楚離月深深點頭:“我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就已經招出了白雲獨去來,對著藺元白點了點頭,踏上了一片白雲飄然而去。
藺元白看著靳天泊在空中遠去的身影,微微歎了口氣:“離月,靳師伯生性寬澹,並不是個不饒人的性子,你又何必故意與他針鋒相對,惹他對你不滿呢?”
楚離月並不是個傻瓜,上次在海寧州見到藺元白的時候,還不是照樣能夠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樣?她為什麼不繼續在靳天泊麵前裝成乖巧的樣子,反而要說出那種鋒芒畢露的話,引發靳天泊對她的不滿?
微微一笑,楚離月對著藺元白擠了擠眼睛:“就是知道靳師伯的性子我才這樣做的。”如果有一天靳天泊發現,他當初誤會了一個對他有過幫助的小姑娘,一定會十分自責懊悔,絕對不允許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藺元白一愣,不由失笑:“你這個樣子,還真是和你娘一樣一樣的。”都是同樣狡黠機變。
“好了,以後不管是暗族還是海音帝君欺負你,隻要你能用得上藺伯伯,就盡管開口。藺伯伯可不管什麼道德人倫,藺伯伯用了幾十年,才學會了什麼叫做‘幫親不幫理’!”藺元白笑著說,目中卻帶著傷感。
如果他早知道這個道理,也許陪著她一起赴死的就不是楚輅,而是他藺元白……
楚離月露出了感動的神色:“多謝藺伯伯!”
藺元白歎了口氣,摸了她的頭一把:“你還小,原本應該高高興興地什麼也不管,做一個嬌貴的千金小姐,可偏偏卻要……唉,不管怎麼說,藺伯伯都希望你能開心。有事就告訴藺伯伯,知道嗎?”
楚離月抿緊嘴,用力點頭。
藺元白看了她一眼,起身淩空而去。他的三綹長髯在風中飄拂,青竹般修長柔韌的身軀迎風而立,無端端地讓人生出幾分傷感。
“藺州主乃是至情之人。”身後傳來一句感慨,一個修長的身影踱了過來。藍白相間的書生長袍,成熟優雅的男人魅力,正是不請自來的安玟岫。
夙涼從一旁插過來,站在楚離月和安玟岫之間,一點兒也不掩飾他對於安玟岫的警惕。
安玟岫苦笑,隻是這種表情在他那張留著小胡子的俊逸麵孔上,卻顯得特別令人心動。
他看著隔開了自己和楚離月的夙涼,苦笑著問道:“夙少帥,我以為咱們兩個算是朋友了。”
剛才他們兩個可以算是相見恨晚,言語投緣,聊得十分盡興。怎麼一扭頭,夙涼就開始把他當成賊看了?
“就是因為太了解你了,所以才不能讓你靠近離月。”夙涼理直氣壯地回答。
安玟岫無奈地用手中的玉筆一頭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你是不是太小看楚家主了?你以為我能將楚家主勾走嗎?”
“切,隻要你不怕被她打死!”夙涼想起楚離月之前的種種粗暴行為,對於安玟岫的警惕也減少了很多。
不過,他還是不肯退去,隻肯向後退上兩步,擺出了“情況不對我就來收拾你”的姿態站在附近。
安玟岫無奈搖頭,隻能當他不存在,反正夙九和楚離月顯然已經結盟了,夙涼又這麼重視楚離月,那也不必防著他們。
隻是原本想好的開頭愣是被夙涼給破壞了,這會兒安玟岫也想不出該如何委婉地切入主題,索性也就開門見山了。
“這次充當了一次不速之客,實在是慚愧,希望楚家主不要怪罪。”安玟岫還是十分客氣地為此次貿然前來而道歉。
“安四公子太客氣了,你可是多少人請都請不來的貴客,這次能來參加楚家的慶祝典禮,真是一個驚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罪?”這樣的姿態,誰不會擺?
安玟岫歎了口氣:“說實話,我以為自己就已經是一個集天資和運氣於一身的天地寵兒了,可是和離月你一比,簡直就是自慚形穢。”他這個年紀還不過是成珠八轉,人家還不到二十歲就已經化珠了!
和楚離月一比,玄元大陸上再無天才存在。
“安四公子太謙虛了。”楚離月沒有興趣和他互相吹噓,主要是不知道安玟岫為何而來。
安玟岫看了看周圍,登雲台上幾乎已經沒有了什麼人,慶典結束後,所有楚家子弟都開始收拾物品,客人們也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浩大的登雲台上,已經隻剩下了楚離月、安玟岫和夙涼三個人。
“楚家主一定很想知道安某為什麼這樣冒昧地前來吧?”安玟岫也開始說正題了。
楚離月十分捧場:“確是有些好奇。”以他們現在的層次,收到請柬不一定會去,沒有收到請柬就一定不會去。除非是有什麼重大事件或者人物出現,才會不請自來。
安玟岫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獸皮卷軸。
這獸皮顏色陳舊,隱隱透出曆史的滄桑感,一看就是有了不少年頭的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卷軸,露出了其中的畫麵。
因為年代久遠,獸皮已經略微有些發硬,但是其中的畫麵還是十分清晰。楚離月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什麼——這個略微歪斜一點的橄欖形圖案,不就是玄元大陸的樣子嗎?
安玟岫小心地將卷軸斬開,將其中的圖案完全露了出來。
這確實是一幅玄元大陸的俯瞰圖,不過整個地圖上,被圈出了五六個紅色圓圈,邊上還有一些淩亂的字跡。
楚離月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抬著頭看著安玟岫,等待著他的解釋。
“楚家主也許不知道我們安家以前是做什麼的。”安玟岫將獸皮卷軸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固定在案幾上,輕聲說道。
楚離月從海寧州回來,確是打探過安玟岫的一些消息。
暗影組織倒是有一些關於南祁安家的記錄,清輝給楚離月全部帶了過來。
安家也是千年世家,而且是在南祁那種文化昌明之地都十分了不起的書香世家。南祁國中的讀書士子,有一半都和安家有著各種關係;南祁官場上最少有三分之一的官員是出自安家門下。
這樣的龐然大物看起來目標明顯,可是暗影的記錄卻顯示,安家在一千多年之前,就已經十分顯赫,比如今的世家地位更高。因為安家是一個史學世家!
安家人曆代都出史官,最優秀的史官十個有九個是姓安的!
安家人修撰的人族曆史,延續千年始終流傳不衰。
可是自從一千多年前開始,安家人開始不修史了,他們改變了自己的傳承,開始讀書做官,不再接觸史書。
楚離月心中浮現出之前看到的情報,不過嘴裏卻說道:“那麼安家以前是做什麼的呢?”
“我們安家世世代代修史。”安玟岫神情肅穆地說道,“記載大陸上發生的所有大事,繪製大陸堪輿圖,描繪人族興衰史。”
“然而,從一千六百年前開始,安家祖先突然放棄了傳承了近千年的家業,開始讀書做官,而且絕對不許子孫修史做傳。”
楚離月出於禮貌,十分認真地聽著安玟岫的話,看看他到底想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