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昕看的眼睛瞪的老大老大,奇了!隻用手指沾著茶水,都能畫成這樣,叫人身臨其境,如沐江風……倘若用上好的宣紙,上佳的彩墨,她又得畫成什麼樣呢?
沈昕忍不住唏噓咋舌。
尉遲容的丫鬟一臉傲色,下巴都高高揚起了幾分。
可反觀尉遲容,卻仍舊是一臉寡淡,好似不過是平常在家裏,自己的閨閣中,隨筆畫了一副。
“獻醜了,望公主不嫌棄。”尉遲容福身說道。
沈昕撅了撅嘴,眼底有挫敗之感,“你還真是挺厲害的,我剛剛……”
“昕兒——”
門口卻有人衝破了宮人守衛,徑直衝進殿中,焦急的喚了沈昕的閨名。
沈昕驟然抬頭,隻見玉玳站在門口,額上還有略略汗意,滿目焦灼。
“怎麼了?”沈昕心頭一慌,還以為是玉琪哥哥被她刺得那一劍,傷的很重。
卻見玉玳撓了撓頭,“沒……沒事,就是過來看看……”
他說著話,卻是瞟了尉遲容一眼,小麥色的臉,都被塗抹上一層熟透的紅暈。
沈昕胸口卻猛然一陣憋悶,“嗬,明白了!是打量著我把人叫過來,不懷好意?怕我欺負了人?”
玉玳臉上訕訕的。
嬤嬤卻已經嚇得變了臉色,“這……這是誰家的公子?這般沒有規矩?就這麼咋咋呼呼的闖進來?”
“對!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來人呐!”沈昕厲喝一聲,“把他給我叉出去!”
她自幼哭聲震天響,這麼一吼,隻把人吼得都耳朵都嗡嗡響。
宮人哪裏敢大意,忙不迭的進門來把玉玳給反剪了扔出門外。
尉遲容自始至終,沒有看玉玳一眼。
便是沈昕說那些“曖昧不清”的話時,她也沒有慌亂之色,更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
沈昕皺著眉頭,盯緊了她看,“你都不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麼?”尉遲容這才抬頭,臉上隻有狐疑,沒有慌亂。
沈昕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當初爹爹他找了好幾個世家的女孩子,說來宮中陪我,與我做個伴,我看她們品性皆不如你。為何當初的世家女裏,沒有你呢?”
尉遲容謙遜的笑了笑,“公主錯愛,臣女惶恐。臣女尊上隻是中郎將,職位低微,區區武散官,地位不及,不在備選之列。”
“你的意思是說,我爹爹看人,就隻看她的家世,其餘皆不考慮嗎?”沈昕挑刺道。
尉遲容福身,從容說道,“不到那個身份,就連考量其他的機會都沒有。臣女德行也非自己可以評判,且臣女有一願,與其他世家小姐不同,不便常常結伴玩耍。”
沈昕挑了挑眉,似饒有興趣,“你有什麼願望與旁人不同?叫我也聽聽看?”
“臣女不想做旁人的附庸,也不願到了適嫁的年齡,就把臉一蒙,隨著家人指了看著合適的人就嫁了。”尉遲容此時說話,不卑不亢坦坦蕩蕩,“臣女願借孝賢皇後娘娘的恩賜,靠讀書考取功名,改變自己的命運。”
孝賢皇後,乃是陸錦棠的諡號。百姓都以為她死了,沈昕心裏卻清楚,嬸嬸活得好好的呢。
沈昕張了張嘴,看著尉遲容認真坦蕩的臉色,實在對她討厭不起來。
剛剛叫她進殿以前,沈昕藏著對她的不喜歡,藏著成見,這會兒也都隨著認識加深,而不見了蹤跡。
“可我還是想叫你陪我,爹爹為我選的玩伴,我不喜歡。我就要你。”沈昕負手而立,挺著胸膛,看著尉遲容。
“承蒙公主厚愛,不敢推卻,但求問,臣女可否帶書到宮中?”尉遲容到沒有顯擺之意,她問的認真誠懇。
沈昕無奈的點點頭,“可以,可以帶著你的書。”
看著這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尉遲小姐,沈昕垂頭喪氣的擺手,讓她出去。
“茶會散了,你就回家收拾東西,我會派宮中的車馬前往府上接你。”沈昕垂眸說道。
尉遲容福身道謝。
出了殿中,尉遲容身邊的小丫鬟才敢小聲開口,“小姐分明沒有得罪過公主,怎麼覺得公主對小姐滿是敵意?”
“莫要亂說,公主乃是率真的性情,不屑遮掩作偽罷了。”尉遲容緩緩說道。
小丫鬟撅了撅嘴,“可是小姐接下來不是打算靜心讀書了嗎?就連幾個表親家的宴請都推拒了,如今卻要入宮陪公主玩兒,哪裏還能靜心讀書呢?豈不是太耽誤小姐的時間了?”
尉遲容抬頭怔怔的看了一會兒園子裏的春光,輕笑道,“心若靜,在哪裏都是靜的,不拘環境。且入宮也有入宮的好處呀,宮中的藏書樓,書籍眾多,比爹爹書房裏的書可多太多了。如今正是開闊眼界的好機會!”
說完,她倒是打心眼裏高興起來,安靜的眸子都瀲灩生光。
小丫鬟被她臉上的光芒驚了一陣子,笑著搖頭,“真是什麼都影響不了小姐的心情,在婢子看來多無奈的事情,小姐總能找出好處來!”
尉遲容笑著揉了揉丫鬟的頭。
沈昕卻也沒閑著,她仔仔細細的看了自己身邊的幾個宮女。
年紀大太沉穩的,她怕自己降不住,年紀小的,她又怕沒城府,辦不了事兒。
最後她從一眾宮女中,挑出個年紀與她差不多,眼神清亮,渾身透著機靈氣的小宮女,招招手,叫她到自己身邊來。
“你叫什麼?”沈昕問。
“婢子春興。”宮女福身說。
沈昕點點頭,“春杏,可以吃的那個杏?”
宮女忙搖頭,“春興,春意興然那個興。”
沈昕長長的哦了一聲,“看來是個識字的?”
春興抿唇而笑,“婢子在孝賢皇後開設的女學裏讀過兩年書,後來家中親長生了病,婢子就應征入宮,乃是從灑掃的粗使宮女裏,一路提升,今日才有幸能伺候公主殿下。”
“你受益於孝賢皇後呀?那咱們也算有緣分。”沈昕笑著眯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