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錦棠讓秦雲璋的頭枕在蒲團上,她擺出所有的銀針,扒開他的上衣,露出他精壯的上身。
她神情專注,絲毫不敢分神,借著廊下依稀的燈籠光芒,將細細的銀針撚入他的皮肉。
門外吵嚷聲,打鬥聲,慘叫聲……聲聲入耳,無不刺激著陸錦棠緊繃的神經。
她努力的摒除那些聲音對她的幹擾,讓自己的腦海裏,眼睛裏,隻有等待自己救治的病患。
砰——
像是有人砸在了門上。
陸錦棠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一根細細的銀針險些紮歪了。
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對自己道,“爺爺說過,越是緊張的時刻,越要讓自己冷靜……冷靜……”
她屏住一口氣,重新紮針。
秦雲璋即便在昏迷之中,似乎也痛苦異常,他的額上身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
陸錦棠每一根銀針紮下去,他似乎都要顫栗上一陣子。
他這般精壯的體魄,卻止不住的顫抖抽搐,看起來更是格外讓人心疼。
陸錦棠緊咬住牙關,“雲璋,再忍一忍,還有十針……”
每一針下去,都是一陣克製不住的顫抖。
他躺的那片地上,都被汗打濕,印出一個人形……
陸錦棠忍著汗水滑入眼眶的酸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九九八十一針,總算是紮完了。
有些針眼裏,還在往外冒著血。
陸錦棠在他人中底下猛掐了一下。
秦雲璋唔了一聲,痛苦的睜開眼睛。
“錦棠……”他眼裏還有些並未褪去的紅血絲,但目光看起來已經清明了。
“嗯,是我。”陸錦棠笑了笑,連連點頭,“又熬過一次!”
秦雲璋皺起眉頭,聽了聽外頭的動靜。
“你救了我……”
陸錦棠嗬嗬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還要跟我說謝謝呀?”
“太子的人就在外頭,到底是著了他的道。”秦雲璋拿拳頭砸了下地麵。
他的手背都砸出血來。
陸錦棠微微一愣,“著了太子的道兒?”
“太子算準了我要發病的時間,他先前求娶你,就是為了讓我失去娶你的機會,他……”
秦雲璋說不下去。
陸錦棠卻緩緩點了點頭,“我明白的。我為太後治病,他已經懷疑了,懷疑我可以醫治你發狂之症,所以不想讓你娶我。他又想試探我的醫術究竟對你的病有沒有用,所以把我軟禁在這裏,在你發病之時,引你來。”
秦雲璋點了點頭,眯眼看著陸錦棠。
“隻怕現在,你能治我病的消息,已經傳進了東宮了。”
陸錦棠卻燦若煙霞一般笑起來,“你沉著臉做什麼?這是好事呀!”
秦雲璋挑起眉梢,“好事?”
“你不是一直想娶我麼?現在可以去求了。”陸錦棠說道。
秦雲璋臉上身上都是血,木木呆呆的看著她,說的是求娶之事,可在一片打鬥聲中,氣氛一點也不浪漫。
“你太忌諱自己的病了,所以這麼簡單的破局之法,竟然想不明白。”陸錦棠歎息一聲,“這就是所謂的當局者迷吧。”
“什麼意思?”秦雲璋的臉色果然更難看了幾分。
他是忌諱自己的病,可是又不希望被人說破,若非說話的人是陸錦棠,這怕這會兒已經變成躺在他麵前的一句屍首了。
“以前太子不知我能治你的病,我們自然也要瞞著。如今既然他已經試探出來,那我們就把這件事更大的宣揚出去!”陸錦棠笑了笑,“當年那個被京都,被皇室人人看好的襄王爺,竟然活不過二十又二的病,有希望被治愈了,你猜京都的大臣們,會是什麼反應?百姓又會是什麼反應?”
秦雲璋微微一愣。
“如果他們的反應還不夠的話,不是還有才子杜賀麼?讓杜賀寫幾首詩詞,宣揚一下你曾經的功績,渲染你患病的惋惜可歎……”
陸錦棠話未說完,秦雲璋已經麵紅耳赤的重咳一聲,打斷了她。
“我知道了!”
“你不用不好意思!”陸錦棠嘻嘻一笑。
秦雲璋卻猛地抱了她一下,把她按在自己懷中,攬得緊緊的,“我這就去辦!等我的消息!”
天色漸亮,打鬥也止息了。
除了地上斑駁的血跡,法明寺安靜的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僧人們麵色凝重,寺院裏安靜的像是能聽到落葉垂地的聲音。
陸錦棠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高大的梧桐樹上,漸漸變黃的葉子。
“外頭的事情怎麼樣了?襄王爺可曾派人送來消息?”她問。
芭蕉善於打聽,單是從來上香的婦人口中,她就套出了不少話來,“京都已經傳遍了,說小姐您能醫治襄王,改變襄王爺活不過二十又二的命數!把小姐您的醫術傳的可神了!”
陸錦棠笑了笑,“還有呢?”
“茶坊酒肆都在說著這件事,好多人甚至專門是為襄王爺來上香的。襄王爺以往沒患病的時候,在京都口碑極好,如今又被杜才子歌功頌德,寫了幾首詩詞,篇篇催人淚下……”
“嗯,”陸錦棠點了點頭,“我是問,宮裏有什麼反應,這個打聽到了麼?”
“這些打聽不到,不過婢子見了廉將軍。”芭蕉臉上微微一紅,“廉將軍說,襄王爺如今在禦書房外跪著,求聖上賜婚,已經跪了兩天了!”
陸錦棠臉上一怔,這條路,他走的還真是不容易呀!
“因為太子不停的攪合,聖上一時沒有答應,不過廉將軍說聖上答應,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了!太子這回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芭蕉嘿嘿一笑。
陸錦棠點了點頭,太子定然想不到,他這番試探,會讓秦雲璋破罐子破摔,直接把事情抖露出來。
陸錦棠靜靜期待著事情的發展。
太後娘娘聽聞秦雲璋在禦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期間一口飯都沒吃,隻喝了幾口水。
她再也坐不住,扶了宮女的手,就往禦書房去。
“聖上要逼死他,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這麼糟踐死自己!”太後說話間,眼睛裏都有了淚意,“哀家陪著他跪!求聖上救他一命!”
“太後娘娘,您這不是讓聖上臉上難堪麼?您是聖上的娘親呀,您怎麼能跪聖上?”老嬤嬤勸道。
可太後娘娘心疼秦雲璋,哪裏還聽得進勸。
她來到禦書房外的時候,卻見跪在那裏的,不止秦雲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