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和徐秀容大婚,是顧家用三書六聘的禮儀規格迎娶進門的。
不論之前有多少荒唐胡鬧,如今一切都成定局。
這時候顧文君突然打斷,簡直就是鬧笑話。
“少爺……”
阿武滿臉擔憂,他嗓音輕細,很快消散於滿座賓客的哄鬧和非議聲裏。
阿武的擔心並不錯。
顧文君是真沒想好怎麼做,她一想到萍姑的死前那副慘相,便一個衝動站了起來,打斷了婚禮。
確實,徐秀容也不是多好的姑娘,徐家嫡小姐心眼多算計也多,為了自己利益,連表親的名節也不在乎。
可顧文君仍然不忍心把徐秀容送進死亡牢籠裏。
顧家有蕭清樂這尊女惡鬼守著,徐秀容嫁進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顧長禮隻在乎保全自己,顧瑾本就是被逼娶的,更不會管徐秀容死活。
哪怕她設計得顧家聲名愈下,顧家在表麵上做點功夫,仍然可以從私底下折磨徐秀容。
不知道萍姑的下場,顧文君還能無所謂地看徐家送自己女兒“高嫁”,她要爭取之後與徐秀容繼續合作,查找娘親當年的真相,挖出蕭清樂的秘密。
可偏偏她親眼目睹了一切。
徐秀容也不大,隻有十幾歲上下,仍然是個年輕嬌秀的女子。
“夠了文君,不要在這裏胡鬧!你知不知道這是你兄長的婚禮,人生大事不可兒戲,你快給我坐下去。”
坐在主位上的顧長禮眉頭豎起,壓抑著滿腔的怒火低低喝出警告。
顧長禮最怕的就是當眾出糗,他才因為顧瑾和萍姑的荒唐丟過臉,好不容易央得徐秀容嫁進來壓過醜聞,他就怕顧文君又要鬧什麼幺蛾子。
坐在他旁邊,蕭清樂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她原本就臉色難看,為這婚事硬生生擠出一抹笑,一口鬱氣憋在心間。
現在顧文君出言中斷婚禮,蕭清樂更是怒不可遏,倏地收斂假笑,緩緩眯起眼,隻在一夕之間閃過歹毒惡芒。
“顧文君,你到底想做什麼!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們這對父母,還有沒有你哥哥了!”
蕭清樂早就憋著氣,得了機會更是一個勁地衝著顧文君爆發,句句藏刀。
新娘子身形一頓,不知所措地停下。
顧瑾更是惱恨。
他手裏緊緊攥著那婚嫁用的紅綢結,用力到手都隱隱發顫。他一身紅色,本該喜慶,可那張突出俊美的五官上卻都暗沉沉的晦色,陰沉至極。
“文君,難道你對我和秀容的婚事,有什麼意見嗎?”
顧瑾再不願意娶徐秀容,也是他自己的事情,輪不到顧文君在這裏摻和。
何況逼他走到這一步的人,不就是顧文君嗎!
一片質疑之中。
蕭寧晟卻好像剝離了所有喧囂,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安靜地拾起一杯茶,一抿而盡。
隻是飲茶間,那雙容不下萬事萬物的眸子微動,看向了顧文君。
滿座視線聚焦之處,所有或疑問不解,或鄙夷不屑,或厭惡憎恨的目光全向顧文君看過來,頃刻間凝聚成巨大的壓力,讓人喘不過氣。
顧文君沒有被壓迫感逼倒下。
她挺直了脊梁,然後深吸了一息呼吸,緩緩開口道:“爹,其實我也心悅徐小姐已久,隻是礙於知道徐小姐一心喜歡顧瑾兄長,所以我從不敢妄言。”
“什麼!”
眾人紛紛嘶了一口冷氣。
“可是我今天知道,要是徐小姐成為顧少夫人,我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爹,我請求你,再給我一次爭取的機會吧!”顧文君一咬牙,直接對著顧長禮行了禮。
“正如夫人那位下人萍姑媽媽所說,這婚約本來也就沒有定下雙方名字,徐小姐嫁給顧瑾還是嫁給我,都是一樣履行了婚約的。”
顧文君低下頭,也能感受四麵八方射過來的火辣視線。但她隻能堅持說下去:“就可以用這次鄉試來作為考驗,誰的名次更高,誰就娶徐小姐——”
“哐當!”
她話音未落,蕭清樂就忍不住怒上心頭,直接掀翻了案邊的那一碟碟桂圓紅棗,砸得落地發出叮鈴哐啷的聲響。
“顧文君,你好大的膽子!”
蕭清樂真的快氣瘋了。
當初設計顧文君和徐秀容一起的時候,顧文君百般逃脫死局,每每都能反過來害了顧瑾。
現在顧文君竟然有臉在這大婚之日上大放厥詞,說什麼自己“心儀徐秀容”?
這才是真正的笑話!
精致無暇的豔麗妝容也遮眼不住,蕭清樂神色中的陰鷙和狠厲,她緊盯顧文君不放,“聘禮儀杖全都給了,這婚事是瑾兒親自去求取來的,怎麼輪得到你和瑾兒搶?”
壓力越來越大。
顧文君的額角也開始滴汗,她隻能狡辯。
“是爹說過的,我們都是顧家的人,聘禮也不能全算是顧瑾兄長的,也有我的份。何況,夫人您別忘了,那天我也跟著爹,和顧瑾兄長一起去了徐家!”
“你!”
蕭清樂噎住,眼中凶意更甚。
她就知道,那天顧文君跟著他們一起徐家提親,沒安好心!
原來顧文君打的不隻是挖坑害他們多給了一倍的聘禮,竟然還包藏婚禮搶人的陰毒心思。
“成何體統!”
顧長禮也聽不下去,他謔地站起來,為了維護麵子,他勉強打了圓場:“文君,我知道你是為瑾兒大婚高興,多喝了幾杯酒,你也別急,你的婚事,爹和夫人都會幫你相看的。”
說著顧長禮就一直朝下人們使眼色,示意讓他們趕緊拖顧文君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下去。
他原本還覺得顧文君每每反將一軍成功,有一些才能,沒想到今天就全露了底。
還不是個沒有半點遠見的廢物,看到顧瑾有了什麼好東西,顧文君就也想要。
顧長禮已經覺得顧文君就是嫉妒顧瑾娶妻,暗罵:“不成器的東西。”
他打得一番好主意,讓下人帶走顧文君,再用喝醉興奮上頭的理由打發掩蓋過去,可是有阿武在,顧家的下人就不可能碰到顧文君一根頭發。
顧文君也趁機上前,直接走到那對即將綁定姻親的新人麵前,轉向顧長禮和蕭清樂。
“爹,我滴酒未沾,清醒的很!”
她抬起頭,有意地看向了徐夫人,想要傳遞一些暗示,“我是真心的,求爹,還有徐家,徐小姐都能給我這個機會!”
徐夫人已經被顧文君的突兀表現給嚇傻了,心頭猛跳,哪裏敢接收顧文君的眼神傳遞。
唯有徐家嫡子徐修言知道一些內情,他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徐老爺打斷,直接拒絕。
徐老爺隻會比徐夫人更加勢利。有顧瑾在,他怎麼可能看得上勢單力薄的顧文君。
“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子,目無尊長,還敢在婚姻大事上兒戲,我怎麼會把秀容交給你?”徐老爺氣得跳腳怒罵:“你給我離秀容遠一點!”
徐夫人也尷尬地用手帕掩了臉。
“顧文君公子,你不要在這裏說胡話了,而且婚約的事情我們早就說清楚明細了。既然顧瑾和秀容兩情相悅,當日乞巧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自然就定下他們兩個了。”
兩邊的話加起來,徐家就是一個意思。
“你顧文君算什麼東西,合作設計顧家可以,但是想娶徐秀容,你不配!”
這話還沒有人說出口,因為畢竟顧忌是在顧家和徐家的婚禮上,給顧文君留了三分麵子,但顧文君完全聽得出徐家的拒絕。
“該死。”
顧文君無奈,她沒想到關鍵時刻,徐夫人過於看重嫡庶出身,反而腦子不靈光了。竟然看不出她的用意。
難道徐夫人都不納悶,為什麼顧文君臨時反悔嗎?
她當然是有別的原因啊!
“徐小姐。”
顧文君隻好換了一個人問:“父母之命,媒妁之約,我顧文君都不在乎,我隻想再問問你,徐小姐願不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這已經是下下策了。
別人一聽,就會覺得這說得什麼渾話。
好像顧文君突然發瘋發狂,不顧婚約父母也要去娶徐秀容。那之前的傳聞,還有解釋全化成空虛假話,打了自己的臉。
話裏話外,讓在座所有人聽了,都覺得顧文君是無恥至極,蹬鼻子上臉覬覦顧瑾妻子的貪婪惡弟。
“一定要聽出我的意思,一定發現不對勁啊。”
顧文君一個勁地在心裏念叨。
她不管別人怎麼看,她隻希望徐秀容聽得懂自己的話外之音,不需要答應什麼,隻要猶豫作考慮狀,緩下成親的日子,給時間讓顧文君想出解決法子,逃離這顧家死牢。
原本,顧文君是認為,依照徐秀容的心智和謀慮,一定能感應到她的心思,至少也會遲疑一下,給個試探疑問的反應。
然而新娘子卻一動不動,蓋著紅蓋頭一聲不響。
顧瑾渾身血液都上湧到頭,他怒氣難抑,直接伸手推了顧文君一把,用力到讓顧文君直接一個踉蹌,跌落在地。
阿武離得遠,沒來得及阻攔,隻能聽顧瑾繼續大放厥詞。
“顧文君,你當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你以為你運氣好,得了機會去京城和我一個學院裏念書,就真的成了什麼人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