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繡的也太有礙觀瞻。”
顧文君幹脆把王紫怡所有繡過的布,一股腦全拿過來了。
果然,沒一件是能夠看的。
也許不用她提醒,這王紫怡說不定也能靠著爛到家的繡藝逃過一劫,要是沒人看得出這是鴛鴦,那徐秀容也別無他法了。
“徐秀容真是有心了。”
這徐秀容的心計實在深沉,一早就想好了讓王紫怡在紅布繡上名字的法子,還把自己繡的作品拿來給王紫怡照抄,以防萬一,把所有退路堵死,也真夠狠心的。
顧文君仔細觀察了王紫怡的繡工,把手裏握的那團布上下一掂,又拿了徐秀容的繡品,心裏有了一些算計。
她不笑的時候,就讓王紫怡有些發怵,又慌亂又警惕地問:“顧文君,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沒什麼,在下就隻是想幫你試一試徐家小姐說的是真是假。”
說了,顧文君又怕王紫怡壞事,稍加敲打,“我就是想給你換一個香囊,要是她沒有騙你,這事就這麼應付過去,誰也不知道,但要是她真的騙了你——”
“秀容姐絕對不可能騙我!”王紫怡想也不想地反駁,瞪著一雙紅暈的眼,死死地盯著顧文君,好像她才是那個挑撥離間的惡人。
顧文君不可置否,掃了王紫怡一眼,“不管她有沒有騙你,這些繡好的,通通不能送出去!”
警告之後,顧文君又放了個軟釘子:“你別再犯傻又跑去和徐小姐說,要是她知道,你把她不喜歡顧瑾的事情告訴了我,那才是真的會惹怒徐秀容!”
這話是戳中了王紫怡懼怕的地方,之前一時口快就把徐秀容私下裏的悄悄話,說了出去。
王紫怡這下是不敢和徐秀容告狀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顧文君抱著那些繡品回他的小書房裏。
好像顧文君才是王家真正的主子,王紫怡成了丫鬟一樣。她恨恨地跺了跺腳,無可奈何地奪了門躥出去,小猴子似的。
“少爺,那王家小姐太過分了!”
阿武神出鬼沒般從顧文君身後走出來,一張小臉緊緊繃著。
顧文君沒問阿武是幾時回來的,隻是側頭吩咐他:“算了,這就是個大小姐脾氣,不用和她計較。你暗地裏看著她點,不要讓她和徐秀容走漏消息。”
阿武知道顧文君做事一定有道理,就乖乖應下:“是!”
顧文君是做了兩手準備,一麵敲打王紫怡,另一麵還要派出阿武確定王紫怡不會做“豬隊友”,轉頭就跑去一股腦都和徐秀容全說了。
她在腦內的思緒翻了兩番,確定沒有紕漏後,才坐回案前,等雪燕回來。
“少爺,你拿這些布是來做什麼的?”
雪燕一進屋就瞧見了書桌上堆起來一屜子的繡布,有些上麵已經繡好了東西,有些又是全新的。
完全淹沒書籍了。
她提起裙擺就要過來收拾,顧文君招手讓她停下。
“雪燕,你之前在顧府,我問你,顧瑾顧瑜和徐家的徐秀容關係如何?”
雪燕抬起眼,她不明白怎麼突然提到徐秀容,還是依言答了:“徐小姐一向是和瑜小姐瑾少爺十分交好的,但是兩位主子心底裏怎麼想,我就不知道了。”
“嗬。”
顧文君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嘲笑,這鄙視鏈倒是從上到下貫徹到底,顧瑾顧瑜看不起徐家,徐家又看不起王家。大戶人家的機鋒,也是有趣的很。
“看看吧。”顧文君拿手指了指,王紫怡精心做了一半的東西,“徐秀容教王家小姐做的。”
雪燕也是個有心計的,經過顧文君一點撥,看到那圖文也立刻就懂了,“這是……”
“我不能一直賴在王家,顧家現在對我有疑問,也一定盼著接我回去,乞巧節就是個好由頭。”顧文君彎唇一笑。
“到時候顧家做東,徐家搭戲,我們也應該給他們好好唱一場。”
顧文君這就是要動手了,在提前布置。
聽出顧文君話裏藏的意思,雪燕眼裏射出了興奮的光,她心頭積壓了太多的恨意,等這一樁複仇,已經快要等不及了!
“少爺,有什麼需要我做的,請盡管吩咐!”
顧文君抖落開一塊嶄新的絲布,給雪燕,“好,我問你,你會不會雙麵繡?”
“啊?雙麵!”雪燕從前一向自負,覺得自己是顧府夫人房裏最能幹的丫鬟,可是她再聰慧精通各種繡活,也從沒有聽說過什麼雙麵繡。
“王紫怡繡藝一般,特色鮮明。要是把這繡好的全換了,騙不過徐秀容那樣心細的人。可是不換掉,就會連累王家。我們要對付她和顧家,還得把王紫怡摘出來。”
雪燕聽得暈乎,這既要徐秀容相信,王紫怡繡了提前設計好的東西,又不能牽連王紫怡,這怎麼操作?
顧文君撩起長袖,捏起一根針,“無妨,我可以教你。”
她自打穿越過來就一直在奮戰廝鬥,從未做女兒家的事,突然撿起針線活,顧文君感覺也怪異的很。
“之前我處境困難,所以難免要縫縫補補。”顧文君稍稍解釋,便攤開布,裹好了刺繡用的圈,捏著針穿了過去。
“雙麵繡”是刺繡的傳統針法之一,算是變體繡的一種,也叫做“兩麵光”。
顧名思義,就是一張布上,同時繡兩麵。
普通的雙麵繡,隻是用一針同時繡出正反色彩一樣的圖案,顧文君會的這種難度更高,是要繡出兩邊完全不同的圖案。
隻有這樣才能瞞天過海,徹底讓徐秀容露出馬腳!
這還是她曾經為了接近一個古董商巨擘費盡心思學會的,絞盡腦汁才討好到任務目標。
現在剛好可以用上。
“你看,繡時將線尾剪齊,從上刺下,再在離針二三絲處起針,將線抽剩少許線尾。”顧文君說著就下了針,一邊將線尾壓住一邊連線幾次短針,將線尾藏沒,使正反兩麵都不露線頭。
雪燕那時還不以為然。
她的繡活從顧府時就是一絕,怎麼可能比不過顧文君在慶禾縣摸索出來的縫補技藝。
對顧文君的才智,雪燕早就服氣。可是說到女兒家的繡工,雪燕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對顧文君這種鄉下長大的少爺認輸。
雪燕還是有點傲意的,便仔細去看顧文君,偏要看這被拋棄的落難少爺是怎麼繡東西。
可沒想到顧文君沉下心來繡,垂眉斂目的模樣就顯得容貌秀美婉約,雪燕在府裏見慣了顧瑾那樣的如玉公子,和顧瑜天仙般的美人,也不由看呆。
雪燕暗想:“要是文君少爺是個女子,江東第一美人的稱號恐怕早就要易主了!”
“雪燕,繡的時候記住把針垂直,不刺破反麵的繡線,再按次序均勻地排列針腳,疏密得當,要將兩麵的線尾都藏好。”
顧文君說著便飛快地繡一朵小小的五瓣白梅,精致秀雅,不等雪燕驚歎這一麵的繡工,顧文君卻在下一刻就翻了麵,給雪燕看反麵。
雪燕忍不住失聲驚呼:“怎麼可能!”
“竟然是祥雲!”
那反麵,不僅不是白梅花的針腳,竟然完全換了一個排線方式形成一朵打卷的祥瑞白雲,難怪讓雪燕看得驚愕。
雪燕一步一步都看得很明白,可顧文君繡完翻了麵,她就又完全不懂了,“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隻要掌握繡法,你也很快就能學會。”
顧文君說完微微一笑,雪燕這下心服口服,徹底拜倒在自己少爺的衣擺下了。
這麼一個文君少爺,都能同時吊打顧瑾顧瑜那一對雙生龍鳳胎了!
誰讓她家少爺不僅能文,竟然連女工也會!
雪燕歎服,顧文君卻又皺了眉,“想要繡出簡單的兩麵圖案,不難,難的是要在穿針走線提前設計好想要的圖形,而我們要繡的其中一麵,就是模仿王紫怡的針法。”
不等顧文君說完剩下的話,雪燕便心領神會,直道:“另一麵,就是仿照徐家小姐的繡品!”
真是絕頂聰明!
雪燕心裏一片滾熱,恨不得當場看到那徐秀容倒黴,她與徐家沒有冤仇,可是那徐秀容和獻計暗算自己的顧瑜十分要好,雪燕自然也討厭她!
“我一個是絕對趕不及的,需要我們兩人合力完成。”
雪燕哪裏會有二話,早就被顧文君一番鬼斧神工的繡技展示激起了滿胸膛的鬥誌,大聲應了:“是,少爺!”
“這是怎麼了,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一個聲音從屋外傳進來,是王夫人來了,顧文君猜她是左右過意不起女兒的無禮,又來到訪賠罪。
顧文君讓雪燕留下練習雙麵繡的針法,自己出門去答:“就是丫鬟興起,想要練習繡藝,讓王夫人見笑了。”
她隨意扯了個謊,不想在事情未成之前牽連王夫人。顧文君謹慎,雖然不太可能,但萬一真的鬧了個誤會,說出去反而讓所有人下不來台,幹脆不說。
哪知道王夫人眼尖,一早就透過窗孔看見了書桌上的繡品,那亂七八糟的針線東西,王夫人還認不出那是自己女兒的女工麼!
除了王家任性的嫡小姐,還有誰敢拿出這種繡活給別人看!
王夫人心裏重重一跳:“看來,紫怡並不是真心討厭顧文君。還是有希望!”
“王夫人找來是有什麼事嗎?”
掩了神色,王夫人咳了聲,才繼續說:“顧家來送口信了,我不好回絕,就馬上帶來給顧公子。”
這次王夫人身邊沒有跟著下人,親自來傳信,是特意為顧文君回避,有心了。
“他們說是重重地罰了那個刁奴萍姑,各種貴重的物件送了一堆,好話是說盡了。話裏的意思是讓你現在,先在王家好好休息,到了乞巧節再請你回去參加乞巧宴。”
果然是這個時機,顧文君算的很準。
逢乞巧佳節,顧家會做東舉辦乞巧宴會。
而顧文君對外都是一個外男身份,到了那種兒女相思的節日,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在王家府裏了,尤其是,王家還有位未出閣的姑娘呢。
王夫人巴不得顧文君留下,嘴上卻問:“顧公子,你怎麼看?”
顧文君料到顧家會這麼安排,一早就打好了腹稿:“我也是覺得那時候回去最好。”
王夫人剛要失望,但是顧文君話沒說完,她加深了嘴邊的笑意,“可是我沒有帶什麼行李,倉促回江東什麼準備也不全,頭一次參加乞巧宴,該怎麼行事還希望顧家多多指教。”
這又要狠狠宰顧家一筆啊!
顧文君的話裏話外,就是說要是不獻上真正的好東西,到時候她狼狽出場,丟的就是整個顧家的臉麵!
就是顧家夫人蕭清樂肯,愛麵子的顧長禮也是萬萬不願意的!
他們寧願打碎牙也要混著血把這個虧給咽下去。
誰讓顧文君如今身份不一般,顧家為了之後的謀算,不管怎麼樣都要接回顧文君!
“哥!你聽說了嗎,那個顧文君到江東了,爹和娘再三請他都不肯進顧府,現在還要讓他來參加乞巧宴,真是可恨!”
一個絕色女子穿著一身仙凡脫俗的淺色羅裙,依偎在身邊人肩上發著怨氣。
那兩道煙眉彎起,便凝起一雙含情目,任誰看了都要忍不住心疼不已。
“我真恨啊,明明就是那個野種害了你!現在他回來了,難不成爹娘還要讓我們笑臉迎接嗎!”
“顧瑜,爹娘自然有他們的打算,你別再惹是非了。”
顧瑜立刻站起來,眼波流轉間露出些許氣惱,“我就知道,你還在因為雪燕的事情,生我的氣!可是哥,我真的是是想幫你!”
“行了。”顧瑾甩開她,滿心滿眼隻有一個顧文君,那個將他從萬丈光芒的高處拉下台的顧家棄子!
這一次,他絕對不能再輸了,“我要看書了,別來煩我!”
顧瑜差點撕碎了手心裏的帕子,她什麼時候被兄長這麼冷漠對待過。她也知道娘一定有安排,可就是氣不過!
憑什麼那個野種就能這麼囂張,不僅要他們顧家三請四請的,竟然還覥著臉***華服衣飾,顧文君算什麼東西,穿顧家的錦衣,戴顧家的玉飾,他配嗎!
顧瑜計上心來。
“顧文君還在王家,王紫怡那個蠢貨最聽我和秀容的話。我一定要想法子設計一番,讓兄長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