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的神魂與神格無須有人引導,脫離了禁製之後,它們自然而然會追循主人而去。
萬仞崖下。
戰況已膠著成白熱化狀態。
盡管久戰不下,但兩人都沒有一絲不耐的神情浮現,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神女依舊遊刃有餘,而慕容封淵卻已然是強弩之末,神劍錚錚悲鳴,全靠一股意誌,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隻是,意誌終究彌補不了實力上真正的差距。
他麵對的,是有通天之能,能夠呼風喚雨,舉手投足間使山川逆流、星河倒轉的神祇!
一次次衝擊,換來的不過是身上的傷痕一次次增加。
直到——
驀然間兩道流光相互交纏著,飛馳而下,直直貫入男人的身軀當中。
寂。
神女揮出的神力凝成一道細線,原本將要刺穿他的眉心了,卻在這一刻仿佛被無形的手掌握住,停在他額前半寸的距離,再無法向前分毫。
所有一切都靜止了。
然而下一個瞬間,無邊的光華便從慕容封淵周身爆發出來,天河之上更是降下龐大的光柱,將其完全籠罩進去。
那縷本要取他性命的神力頃刻寸寸灰飛煙滅。
就連神女也不得不向後退去,冷冷地看著這一幕變化——
天界的,戰神。
恢複了神力與本貌的男人並沒有君初月和青蘿融合成滅世神女那般變化明顯,仍是與之前一樣清雋無匹,劍眉鳳目,俊美而矜貴,唯有周身氣勢更上一層。
神魂與神格的回歸,帶給他的,不僅僅是力量的改變,還有那跨越千年的記憶。
千年了。
時間真漫長啊……
他抬了眼,卻是心靜如止水。
就和那個雨夜一樣,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半點可以稱之為情感的東西。
是了。
眼前的,是將要滅世的神女,而不是他相濡以沫的妻子——
他所愛的人,已經回不來了。
那麼他更要完成她最後的願望。
抬劍,刹那間雷霆化影、龍嘯九天,戰神之威世間無人能及。
他本就是為戰而生的神祇。
隻轉眼之間,戰況就逆轉了過來,他不再被壓著打,也不再苦苦支撐,而是逐漸開始走了上風,這一戰,打了七天七夜,萬仞崖下早已變的天翻地覆、麵目全非——
終於要結束了。
慕容封淵想,他的劍朝著神女當頭劈下,隻要這一劍落實,就……
神女仰臉,靜靜看著那一道呼嘯而至的寒光。
她還是和之前一樣,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連眼神都未出現一絲波動,好像被劍光籠罩的,不是她似的。
反倒是慕容封淵心狠狠一抽。
而這一抽的結果,就是他鬼使神差地生生扭轉手腕,將神劍撇開。
唰!
寒光貼著神女寸許的距離重重落下,同一時間,一隻纖纖素手也按在了他的胸膛之上,隨著墨光悄然浮動,無盡的滅世之力驟然瘋狂貫入——
血雨紛紛。
原來……
這就是瀕死的感覺嗎?
慕容封淵透過那層層疊疊的紅,無聲看著如石像般靜立在自己麵前的神女,繼而一絲虛無的笑意在他臉上浮現出來,他想他到底還是下不了手啊。
哪怕,是她最後的願望;哪怕,這個人已經不是她;哪怕,她曾立過那樣死生不複相見的誓言……
可他到底還是做不到,做不到親手將她斬殺。
如果我現在說一句對不起……
你會原諒我嗎?
……
君初月冥冥中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
可是,不應該啊……
她記得自己和青蘿一起,已經覺醒成了滅世神女,按理說,她的意識應該消失了去的,怎麼還會有人在叫她?
難道是幻覺?
算了,不管了,她還是繼續沉睡吧
但為什麼,她的心會如此不安?就好像空了一塊似的,冷風過境凍的人瑟瑟發抖?不行,她得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才行。
這樣想著,她就站起了身,放眼隻見周圍一片黑暗,壓抑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君初月不覺有些著急,隻聽那冥冥中呼喚她的聲音也越來越急促,她茫然四顧著,終於在無邊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遠遠的投射進來。
她不假思索地邁開步伐,朝那個方向快步走過去。
聲音漸趨近了。
而她的心也愈發不安,似乎有什麼要呼之欲出,她隱約覺得自己走了很久,又仿佛是一息之間,驀然間周圍光芒大盛,再睜開眼時,就看到一襲頎長的身影立在眼前,而他的唇正一張一合,好像在對她說什麼。
她微微皺了眉,辨認出來是“對不起”三個字。
對不起?
對不起誰呢?
她嗎?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手,才發覺自己的手正按在對方的胸膛上,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彙成一灘灘紅色的水窪——
一瞬間,所有的記憶瘋狂湧入腦海,她認出了麵前的人是誰,也想起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那血色灼的她眼睛生痛到不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恢複意識之後,所看到是這樣一幕。
死的,不應該是她才對嗎?
“你明明答應過我,答應過我的……”她捂著嘴喃喃著往後退了一步,抽回血淋淋的手。
那是他的血。
如今已經不是什麼心髒左右之分了,他的整個胸腔,都被她的神力所粉碎,沒有人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活下來——
是她殺了他!
她到底還是殺了他!
悲怮在這一刻攫抓了她的整個身心,她拚命想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一時間心神大亂,眼前又恍惚了起來,仿佛有一個聲音在逼迫她,放棄一切重新沉睡下去。
睡吧……
他已經死了。
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什麼值得她牽掛留戀的東西,不如就這樣沉睡下去……
“月!”
一個溫潤中帶著急切的聲音陡然衝入耳畔。
君初月一怔,視線陡然清明起來,抬眼隻見一道白衣身影匆匆進入她的眼簾。
“果然是你,太好了,看來我來的還不算太晚。”看到她的眼神,鬱夙似鬆了一口氣。
聽到他這麼說,君初月驀然悲從中來,眸底又不禁隱隱泛出了淚花:“不,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