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後悔了嗎？”君初月問他。
“一直到剛才都沒有。”鬱夙坦承道，“但是現在，我後悔了。”
他看向水鏡。
誰也沒有想到，慕容封淵竟然能夠幾度逼退青蘿，就像他也沒有想到，最後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終是比不上那個男人一樣。
或許，他對她的執念，不僅僅是因為喜歡，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心底不甘永遠居於那個男人的光環之下吧。
他原以為，當那個男人舍棄一切跌下神壇之後，他便可以理所當然地得到過去得不到的東西，畢竟，他比他強了不是嗎？所以他也就有了和他一爭的底氣……
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卻忘記了摻雜了其它感情的愛，早就失去了當初的那份純粹。
鬱夙忽然有點不敢看君初月的眼睛，他早該醒悟的，卻一直在自欺欺人，為此甚至還背叛了他們從少時起就一直攜手並行的友情——
“你未離開天界的時候，神力便已經在我之上，也隻有戰神才是你的對手，而青蘿她是你的半身，經過這些年，她的力量更是大幅度精進，雖然她一直都聽我的，但她以神力設下的禁製，我要解開也需費一番功夫。”
君初月原本直直盯著水鏡的目光因他這句話而不由自主地轉了開去，驚訝地看向他：“你是說——”
“嗯，我會盡最大能力幫你離開這裏。”鬱夙朝她溫柔一笑。
“可是，你剛剛……”不是還不肯答應嗎？
“剛剛是剛剛，我忽然想通了。”鬱夙迅速打斷了她的話，掌心裏泛起的神力光芒也轉而開始對付那些堅韌的樹藤。
時間分分秒秒流逝著，君初月看著他額間流下的汗珠，以及漸趨發白的臉色，明白他沒有欺騙她，要解開這些樹藤他的確要很花費心力，不由開口：“我能做些什麼嗎？如果她真是我的半身，那她的力量應該對我沒用才對啊……”
“如果你沒有下界重生，那你的說法就會成立。”鬱夙說著，一點都不敢慢下手裏的動作，就怕稍一鬆懈便會前功盡棄：“但現在不一樣，她雖然隻是你的半身，，但也是真真正正的神祇，可你卻隻是凡人而已……你還記得我給你的那塊吊墜嗎？”
“嗯。”
“當時我騙了你，說是無意中得來的，實際上並不是，當然現在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了，直說了吧，那是你神魂的結晶，不過隻有一半，另外一半隨著你當初分離出的半身，留在了青蘿身上。”
“所以她才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啊……”
“神有神魂和神格，神魂是身為神祇的證明，也是神力的源泉；而神格，則代表了神所司掌之物，比如你。”鬱夙頓了一頓，“你後肩上的冥蝶印記就是你的神格。”
“是麼……”
君初月垂了眼簾，仿佛蝶翼一樣纖長的睫毛耷下來，掩蓋了她眸底的光彩，聲音也隨之變的苦澀起來：“可是傷害已經造成了……”
那些事情確實不是她做的。
至少，不是她的本意。
可這也掩蓋不了，是她這雙手握劍刺進他身體裏的事實。
方才她急於離開是擔心慕容封淵分辨不出真假而遭了大祭師的毒手，可他分辨出來了，他認出來那不是她，那麼她就算過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吧？
何況，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去麵對他……
君初月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問：“你說，他曾是天帝與龍神之子，天帝還有其他子嗣嗎？”
“沒有了，他是天帝的獨子。”鬱夙輕笑了一聲，說來，他對那人的妒忌，也有著一層原因在裏麵呢，那人即使什麼都不做，也依然是與生俱來的天之驕子……
“當年他舍棄一切離開天界之後，天帝大發雷霆，囑令眾神不可再提及有關他的一切，可天帝自己卻一直守著他留下來的那些東西。”鬱夙又道，似解釋，又似回憶。
“哦……”
君初月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
萬仞崖下的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鬱夙更是一門心思地替她解除禁製，以至於都忽略了水鏡裏映出來的變故。
……
“你們在做什麼！”一聲厲叱陡然打破了崖下的沉寂。
君初月和鬱夙都沒有想到青蘿竟然回來的這麼快這麼突然，幾乎是下意識地，鬱夙往前踏了一步，將君初月納入了自己身後的範圍。
也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徹底激怒了青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自始至終，你心裏的那個人都是她，你之所以幫我，也隻不過是因為我是她的半身，是可以替代她的影子，從來就沒有人期待過我，你們每一個人，都認為我不應該誕生於世，我是這個世界的錯誤……”
她說著，一邊抬起了長劍，劍上寒光爍爍，上麵蜿蜒的血跡灼痛了君初月的眼：“你把他怎麼了？”
“我把他怎麼了？”
青蘿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君初月沒有看到最後的結果，於是冷冷笑了：“你說呢，我把他怎麼了你會猜不到嗎？”
“你殺不了他。”
君初月定定地看著她，臉色微微發白，用的卻是極為肯定的語氣。
一開始她很混亂以至失了分寸，現如今冷靜下來，再聯想鬱夙剛才說的，她的夫君曾是天帝之子，當年又並非受罰，而是主動放棄一切追隨她到了下界，那麼即便是看在天帝這一層關係上，他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殺——
天帝不可能放任唯一的子嗣就這麼死去！
青蘿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篤定，又怔了怔，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鬱夙身上，那雙和她一樣的眉眼裏迅速積攢起無邊戾氣：“你把一切都告訴她了，是嗎？”
“青蘿……”鬱夙看著她，眼底隱有憐惜。
是他一手引導她誕生，又一直教導她，在她這張白紙上染上繽紛的色彩，他說她對他依戀，可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他又何嚐沒有在她那裏感受到慰藉呢？
神女月與戰神封淵，當初落入輪回，輪回之中，千年時光不過轉瞬即逝。
可他和青蘿，卻是實實在在地度過了上千年。
上千年的歲月，每一個日日夜夜，都隻有他和她兩個人相互依偎而已，他對青蘿，早已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