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隻見前麵那道身影停了下來。
連沐秋鬆了口氣,正想再詳細去問上一問時,卻聽到從男子口中傳來淡漠的聲音:“她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了?
誰?
是說君姑娘嗎?
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慕容公子會昏迷不醒?
種種疑問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驟然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使連沐秋不得不側身躲避,而這陣風來的快去的也快,轉眼便風靜聲止,隻是當他放下袖子再抬頭去看時,眼前哪裏還有鬱夙的身影?
無奈他隻得把慕容封淵安置於此處,這樣一晃時間就過了半個月,始終昏迷著的男人終於在今天睜開了雙眼。
“……”
慕容封淵臉色冰寒,眸色深沉的像是最黑的夜,沒有一絲情緒浮動卻在聽完連沐秋一襲話後,驀地張口噴出一泓血來。
頓時把連沐秋嚇了一跳:“慕容公子,你這……”
半月前鬱夙將他送來之後,雖然察看身上並無傷痕,但連沐秋還是請了都城裏多位名醫前來就診。然而奇怪的是,所有的大夫來看過了都說他身體沒有任何問題,至於為什麼昏迷不醒,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原因。
所以此刻見他吐血,連沐秋還是很心驚膽戰的。
慕容封淵不答,隻掀了被子作勢要下床,旁邊的小廝連忙過來攙扶,連沐秋也繞到另一邊托住他的臂膀:“慕容公子,你這是要去哪裏?需要什麼你說一聲,吩咐下人去辦就好了……”
“我要去找她。”
“……”
連沐秋絮絮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皺眉,用不可置信的眼神,也不讚同地看著慕容封淵:“你現在這樣的身體?你要到哪裏去找?你知道她在哪裏嗎?”
“不知道。”
淡淡吐出的這三個字,讓連沐秋不覺又好氣又好笑。
正想說你都不知道你要怎麼找,卻聽男人話音停頓了一秒,繼而便再度開口:“一天找不到,就兩天,兩天找不到,就三天,以月、年來計,隻要這世間不亡,哪怕把天地都翻過來,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那聲音沉甸甸的,墨色鳳眸裏除了堅定還是堅定——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可事實卻是,他又活下來了。
從連沐秋所言推測,那天應該是鬱夙救了他。
他不知道鬱夙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裏,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手相救,更不知道這其中牽連了多少秘密……
這些他都不想知道,他唯一想知道的是,鬱夙走之前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她不會回來了。
因為她覺醒了嗎?
因為他的小妻子,已經不再是那個眼含眷戀的、深愛著他的女子,她已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無情神祇,從此與他形同陌路再不回頭了是嗎?
……他不信!
或許在他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他的確以為一切已經結束。
然而命運卻選擇轉了道彎,他活了下來。
可如果生命裏沒有了她,那他活著又有什麼意義?
她屠村,他不怨她;她將匕首捅入他的心髒時,他也不怪她。如果,一切都無法轉圜,如果,她注定了要起手毀滅這個世界的話——
他甘願做那個為她遞出屠刀的人。
這天下,又怎及她來的重要?
他記得自己曾經對她說過,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自然要兌現才行。
如今他不過才過而立之年,離一生一世,還很遠、很遠……
“我定能找到她!”慕容封淵又道。
他將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連沐秋聽。
臥床半月,男人身形已然瘦了一圈,原本合身的衣袍此刻穿著變的空空蕩蕩,那本就清雋麵容也因此染上了幾分病態之美,然而即便如此,卻也讓人難以忽略他眸中的堅定,以及……
孤注一擲!
連沐秋到底勸不住他,他身為皇子,自然是無法擅自離開都城的,隻得派了輛馬車,又安排了幾個小廝陪著,然後路途上的物資也都準備的一應俱全。
誰知道慕容封淵覺得馬車太慢,出了都城不過兩天,便棄車騎馬絕塵而去,除了銀票和一些零碎銀錢什麼都沒帶,留下一眾小廝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最後隻能打道回府,向連沐秋報告。
而連沐秋此刻也在焦頭爛額當中,西陵國皇帝如今重病臥床不起,包括太子在內的幾位皇子們都在忙於爭奪皇位,他當然也不除外,何況就資源和背景而言,他在眾位兄弟中間都不算突出的。
原本還想要指望慕容封淵的力量,可那男人都那樣了,他又能說什麼?
隻得一邊埋頭苦撐著,一邊說一聲知道了,便將此事按下,至於之後如何,他想就隻能靠各人造化,至少,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馬匹的腳程畢竟有限。
即便已經夜以繼日地趕路,可等慕容封淵回到那座曾經宛如世外桃源的小山村時,也已經是三周之後的傍晚。
一切已經物是人非。
血汙被那時的大雨衝刷的幹幹淨淨,什麼都沒有留下,當然,也包括了她的蹤跡。
村子裏修葺了大片的墳頭,想來應該是鎮上官府派人下來辦的,一座座無名的墳包矗立,原本祥和溫馨的村落變的冰冷而無生機。
“……於情於理,我都該為你們報仇的。”
慕容封淵喃喃低語著,頎長身形猶如青鬆般挺立,周圍樹木搖曳著,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與他低沉的話音相互交織——
“可是,我做不到!”
一絲苦笑在他的唇邊泛開:“我知道你們怪我,怪就怪吧,她做的事情,都算在我頭上,如果這世上真有果報一說,那麼也由我一力來承擔。”
對村子,他心懷愧疚。
但是如果二者隻能擇其一的話,他想,他隻能選擇對不起這些故人。
畢竟,那是他的妻子啊!
男人闔了眸子,任晚風吹在臉上,夕陽的餘暉給他的周身鍍上了一層霞光,也拉長了他背後的影子,他靜靜站在那裏,顯得孤單而寂寥——
說好的,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站在你身後;說好的,一輩子生死相許……那些話分明還曆曆在目,可為什麼,我的身邊卻已經沒有了你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