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開始想象他家小妻子看到這隻小獸時驚喜的模樣。
是否一如當年梨花林間的情景——
那時陽光明媚，一絲絲一縷縷從樹冠中透出，暖洋洋的，落在地上映出深深淺淺斑駁的光影，穿著白色衣衫的小小女孩站在他的麵前，水汪汪的眸裏盛的滿滿的都是喜悅。
她是真的很喜歡那隻獸寵。
記憶漸漸回籠。
慕容封淵微垂了眸，目光落在懷裏的小獸身上，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這隻小獸和當年那隻一模一樣，連背上的花紋的大小和位都完全相同。
或許，這就是上天的意思吧。
他欠了她的，他都會一一彌補回來。
雨更大了。
已經是傍晚時分，天邊黑雲翻滾，粗大的電蛇在雲層之間穿梭著，那不時驟然炸裂的白光就像使得天空被撕裂了似的，天地間蒼茫一片。
慕容封淵運起輕功，在山道上疾掠而過。
此刻他隻想快一點回到她身邊，隻要一想到他家小妻子看到這隻小獸時可能的表情，他就不自覺地揚起淡淡笑痕。
這樣的笑一路維持到他踏入村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濕漉漉的空氣裏彌漫著血的味道。
他不會認錯的。
這樣的氣味他太熟悉了，可以說，他人生中有一半時間，都是與這種氣味相為伍。
但是，為什麼……
慕容封淵忽然覺得頭有些眩暈，似乎有某種讓他抗拒的、極端恐懼的感覺正在不顧他的意願地，悄然攫抓住他的整個身心。
“夫人……”
他低低開口，繼而猛地加快了步伐。
他不敢去細想村子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或許是為了欺騙自己，亦或是出於其它什麼原因，他甚至在不知不覺中以內力封閉了自己的感官，呼吸間不再有那些刺鼻的血腥味，周遭滿目瘡痍被他刻意忽略不見，這才感覺稍好了一些。
然而小獸卻明顯開始變得不安起來，在他的懷裏掙紮著，不時發出驚恐的嗚咽聲，三番兩次想要逃走，卻都被男人死死地扣住……
離他和她的家越來越近了。
視野裏已經倒映出那間小屋，門沒有關，在狂風中晃動著，一眼望去搖搖欲墜。
她……不在嗎？
慕容封淵內心惶恐愈濃，“夫人，我回來了！”他喊著，幾個大步踏上了台階，可除了那籠罩天地的風雨聲外，屋子裏卻沒有任何動靜，他進進出出幾個來回，不信邪似的每個角落裏都翻遍了，卻仍是沒能如願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
不會的！
她肯定還在家裏，村子裏發生的事情肯定跟她沒關係！
慕容封淵闔了眸子，長長的、深吸一口氣，他安慰著自己，同時努力平複下躁動的心緒，再睜開眼時，鳳眸裏又是一片寧靜，帶著他在君初月麵前時慣有的溫和。
“夫人，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回來！？”
“夫人，別藏了，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就把它放走了。”
“夫人……”
男人一遍遍輕喚著，像是魔怔了一樣，盡管他明明知道，此刻這間屋子裏除了他，就再沒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轟隆！
又是一道驚雷夾雜著閃電落下，映的屋子裏恍如白晝，也映亮了男人那清雋的俊美容顏。
她……
是真的不在，不在這裏。
慕容封淵安靜地站著，微微眯起雙眼，即便他再想欺騙自己，可到了此時此刻，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有腳步聲正朝這邊接近過來。
一步一步、很緩慢，夾雜在風雨咆哮當中明明聽的不甚明朗，卻又像是直接刻在了他的心裏，每一步落下，都讓他覺得沉重而清晰。
是她。
她回來了。
男人的臉上不覺流露出一抹無奈，下著這麼大的雨，她不在家好好待著，怎麼就出去了呢？也不怕淋壞了身子，實在是該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他這樣告訴自己，一邊轉身迎出了門。
入目的人影一如他心底那般纖細的模樣，白衣素手，嫋嫋婷婷，隻是她身後的背景不再是漫天飛舞的無暇梨花，而是狂風暴雨席卷天地。
隨著雷聲響起，白色的閃電如龍墜下，映亮了他的視野，他看見那雙一直以來總是充滿愛戀的墨色水眸裏，此刻也已經沒有了感情的渲染，變的冰冷、漠然……
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試圖從她的眼神裏找到其它的東西，譬如隱忍、譬如為難……等等什麼都好，隻要是能夠證明此情此景並非她本意的，然而……
沒有！
什麼都沒有！
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東西。
“夫人。”
慕容封淵開口，薄唇微揚，淡淡的笑意在他的臉上彌漫開來，就像他每次歸家時那樣，凝視著她，鳳眸裏氤氳著溫柔的光。
他朝她走去，獻寶一樣地將懷裏的小獸遞出：“夫人你看，為夫帶了什麼給你，你一定會喜歡。”
伴著他的話音，她也動了，雨幕中，兩人的距離不斷拉近著。
“……說來也是巧，這小家夥可是很難得一見的，倒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裏碰到一隻，夫人你說，這算不算是緣分？”
“你可知這小家夥花了多少錢麼？一百兩銀子，嗬，我還是頭一回被坑，不過也是沒辦法，時間不早，我若再不回來，夫人就該擔心了。”
……
風雨中，男人喋喋不休的聲音始終不曾間斷，直到，一記寒光自他的眸中閃過。
轟隆——
雷聲再度大作。
當電光撕裂的刺目白芒消弭，兩人的身影再度變得清晰起來，男人手裏還拎著那隻小獸，隻不過不再是往前遞出的姿勢，垂眸，一縷鮮血從他的胳膊上滲出，又迅速湮沒在肆虐的傾盆大雨當中。
嗬。
那一劍，當真是毫不留情。
目光落在小獸身上，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剛才還躁動不止的小家夥此刻乖巧的就像一隻玩偶，在他的手中一動也不動……
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那一劍襲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用自己的身體去護住這隻小獸。
他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