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初月卻眯了眼。
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開始打感情牌了麼?
隻可惜……
她抬眼眸光自死者身上掠過,又不疾不徐落回到眼前死者弟弟的臉上,一點一點掃過他的眉眼五官——
“你們全家?”她嘲諷地將唇角勾出一道弧度。
緊接著冰冷的氣勢在這一瞬迸發出來。
她不像慕容封淵那麼張揚,臉上就明明白白地寫著“脾氣不好、生人勿近”。
她是隱匿的,或許是因為祭殿裏多年生活養成的習慣已經刻在了骨子裏,她從來都不把自己危險的一麵隨隨便便就展露在外人麵前,平素裏表現出來的,永遠都是淡泊與寧靜。
就像蓮。
出淤泥而不染,可誰又知道,除開露出水麵清雅淡然的身姿,那掩埋在淤泥下麵的,又會是怎樣的存在?
死者弟弟也終於感覺到了危險。
他聽見君初月以譏誚的語氣,一字一句問道:“你敢當著死者的麵,親口叫他一聲大哥,說你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嗎?”
兩眼頓時瞠大。
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難道她知道什麼?
可這女子分明就是個生麵孔,又操著一口外地口音,不像是廣安郡裏的人,她怎麼會知道他不是……
“……”
死者弟弟張了張口,猛地梗著脖子吼出來:“怎麼不敢?他本來就是老子大哥,我們一個老娘,我怎麼就不是他弟弟了?”
反正死無對證,這裏的人又都是和他一夥的,任憑這女子怎麼問,他一口咬定了就好。
死者弟弟心想著。
但君初月臉上的冷笑卻讓他不自覺又開始心虛起來,總有種被看個透徹無所遁形的感覺,好像這女子真的知道真相一樣——
啊呸!
不可能!
他這不過是自己嚇自己而已,人都死了他還怕什麼。
“看來你是不想說實話了。”君初月歎了口氣,又去看那女人,也就是死者的妻子:“那麼你呢,你有什麼話說?”
“我?我、我要說什麼,我不知道說什麼……”死者妻子已經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驚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一見君初月在看自己,立刻身子一抖往後退了一大步——
若不是君初月嫋嫋婷婷就站在那裏,旁人還以為她正被什麼洪水猛獸給盯著呢。
“你也不說嗎?”
君初月眼神似有失望之色泛起。
她又等了幾秒,見死者妻子確實沒有要說什麼的意思,於是搖了搖頭:“人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對他,就這般沒有一絲眷念和感情麼?”
她似乎是在感慨,聲音清淺沒有太大起伏。
可落在死者妻子耳朵裏,卻宛如重錘敲擊一般,直讓她眼睛越睜越大,腿腳酥軟的幾乎站不住,最後噗通一聲,又跌坐在了死者身邊。
君初月甩開死者弟弟,當著死者妻子的麵一步步走過去,隨著距離接近,她的身影落在死者妻子眼底也漸漸放大,直到定格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
“你、你要幹什麼?”
“……”
君初月沒去看問話的死者妻子,她直直盯著死者,又蹲了下來,兩指撐開其眼皮,隻見瞳孔已經渙散,任何人看都會以死論之了。
但是——
“既然你們都不說實話,那就隻有讓當事者說了。”
她開口,就好像在討論天氣一樣稀鬆平常,可說出的內容卻不那麼平常了,聞言除了慕容封淵之外,藥鋪裏的所有人,從死者弟弟和妻子一群人,到藥鋪的掌櫃和夥計,這一次都不約而同露出了同樣的神情——
震驚!
讓死者開口?
這牛吹的也太大了吧!
藥鋪掌櫃苦笑著上前來欲勸阻:“姑娘,這些人剛才有句話說的對,死者為大,老夫知道你是好心想要查明真相,可這對死者不敬的事情,確實是做不得啊……”
一道身影突兀地擋在他麵前。
抬眼對上男人清雋卻冷如寒冰的麵容。
壓迫感瞬息而至。
藥鋪掌櫃頓時就失了聲,後麵的話在嗓子眼裏來來回回打轉,卻怎麼也不敢再說出來。
“聒噪!退下!”慕容封淵開口。
別人不信,他對君初月卻是深信不疑。
他堅信他的小妻子絕不是做無用功之人,更不會信口開河,既然她說能讓死者開口,那死者就定然能夠開口說出真相。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君初月從懷裏取出一隻精致的小盒。
慕容封淵頓時明了地眯起了眼,鳳眸中隱隱有笑意浮現出來。
那小盒他是知道的,他家夫人從來都是不離身側,裏麵裝的,是一十六根金針。
小盒打開,繼而女子手腕一翻,數根閃閃發光的金針便被她納於指間。
死者妻子一行人自然看不出什麼,可內行看門道,藥鋪掌櫃不禁驚呼了一聲:“這是?!”看著君初月的眼神便又起了變化——
金針刺穴麼?
這可是失傳已久的手法,怪不得這女子如此信誓旦旦,原來是得高人真傳……
想到這裏,藥鋪掌櫃視線中不經意帶上了絲絲狂熱,頃刻間便在心中擬好了數百種拜師學藝的流程。
當然君初月是不知道這藥鋪掌櫃都在想些什麼的,她眯了眼,正集中精神瞄準死者周身幾大要穴纖指連彈,百會、人中、神闕……
再以真氣度之。
一係列動作下來看的死者弟弟是又緊張又焦急。
想要上來阻止吧,每每剛一動腳,慕容封淵那宛如實質般的目光就會頃刻落了過來,像是在警告他不要亂動似的,無奈他隻能寄希望於這女子是在吹牛而已,死者已經死的透透的,哪怕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
奈何,事與願違。
隨著最後一根金針自死者神闕穴上拔出,在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裏,死者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片刻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反應最大的是死者妻子。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死者身邊挪開,邊退邊喊:“別、別找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存心想害死你的,你不要找我——”
君初月淺淺勾唇。
慕容封淵則依舊麵無表情,俊顏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