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僥幸熬過去了沒死，最後也是被賣掉，為奴為婢還是好的，女孩子們多是賣給了花樓，男孩子，則多是送去礦山裏做苦力，還有更慘些被弄殘了送去乞討的……”
“那些個地方哪裏又是人待的，送過去之後一批批的死，所以需求也就源源不斷，劉富貴給他們提供人，他們自然也就照拂劉富貴，現在宏城裏，沒有一個人說半句劉富貴的不好……”
狗子說著，抬眼笑了一下，那笑像哭一樣難看：“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說他不好的人，都死了，是嗎？”君初月淡淡開口。
“是的，我的哥哥，就是那樣死的。他被送去礦山的時候才十三歲，僅僅一個月時間，他就死了，死在我麵前……”少年悲從中來，聲音裏不禁帶出了絲絲顫音。
“那你們這些人又是怎麼從劉富貴那裏逃出來的？”君初月眯眼問。
如果按這少年說的，劉富貴在宏城權勢滔天，能夠顛倒黑白指鹿為馬，那麼他們這群孱弱的少年孩童，又怎麼有機會和能力逃脫出來？！
她雖然同情這群孩子，可也不是單單因為同情就會失去基本判斷的。
“逃？”
狗子重複了一個字，臉上露出深深的苦笑：“我們根本就沒有從劉富貴手上逃走。”他說著頓了頓，抬手指了指茶棚：“這茶棚，本身就是劉富貴的。”
“這麼說，你們在這打劫是他授意了？”
那樣的話，桌子上的血印，也就是劉富貴的人在以前留下來的了？
君初月沉吟著，狗子卻搖了搖頭：“他沒有授意我們在外麵打劫，可是我們隻能想到這個辦法，哥哥死後，我好不容易從礦山裏逃了出來，可是很快就被劉富貴帶人抓到了……”
似乎是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少年的臉色變的有些蒼白。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再次開口：“劉富貴折磨了我很久，他說因為我從礦山逃離，給他帶來了很大損失，有很多次我都覺得自己要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我想幹脆那麼死了就好，可是……劉富貴，他竟然拿我的妹妹來威脅我，他說，如果我不能補償他的損失，他就要送我妹妹去做雛、雛……”
後麵一個字他到底沒能說出來，不過說不說也都一樣了，君初月又豈會不知他要說的是什麼，隻聽少年慘然一笑：“那時候，我妹妹她才九歲。哥哥臨死前，要我一定要帶著妹妹找到父母，我自己死沒關係，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妹妹被人玷汙……”
說到這裏，少年的情緒似乎平靜了一些：“我記得我那時候求了劉富貴好久，問他怎麼樣才能放過我妹妹。他告訴我，我給他損失了五百兩銀子，這筆錢是一定要還的，但是如果要贖人的話，還要加上一人五百兩，也就是說，我和我妹妹加起來就是一千兩銀子，可是我上哪弄那麼多銀子去？而且，我也不能隻顧著我和我妹妹——”
他看了眼乖乖簇擁在他身邊的孩子們：“他們對我來說都像是弟弟一樣，如果要走，我肯定也要把他們一起帶走的。”少年冷笑，“劉富貴那時候就擺出了一副好心的嘴臉，他告訴我，還有另外一種辦法，隻要我每天能交給他足夠的銀錢，每個月，我都能贖回一個人，而且除了我妹妹以外，我可以隨便找人幫忙。”
“那麼你一共贖了多少人出來？”
“沒有。”
“沒有？”
“劉富貴哪裏會真的放過我們，他說了一個月贖回一人，可我們也不是每天都能弄到足夠的銀錢的，就在我們好不容易湊足了三十天的份去找他的時候，他卻說，因為我們中途中斷了好些天，所以前麵的，都不算了，要重新開始。”
君初月：“……”
半晌，她禁不住笑起來，清冷的笑聲打破了茶棚裏的沉寂：“見過不要臉的，倒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果真是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遠離了天子腳下，就什麼牛鬼蛇神都敢出來翻天了。”
頓了頓，她又看向少年問道：“你方才說，你哥哥讓你帶著妹妹去找父母，你們不是孤兒？”
“我們不是。”狗子搖搖頭，“不光是我們，還有許多人，像他、他、他，還有他——”他手指快速從好幾個孩子身上點過，“都不是，我們是被人搶走或者偷偷抱走，最後輾轉落在了劉富貴手裏。”
人販子麼？
君初月微微眯眼，早前在明羅帝國時，她也接過幾次打擊人販子的任務，可也沒見過有這麼猖狂的，也不知這人販子是不是劉富貴所授意……
“你們知道你們的家鄉在什麼地方？”君初月挑眉。
隻見一群半大的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紛紛搖頭，狗子苦笑：“我被抱走的時候才四歲，妹妹才一歲，哥哥倒是記事了，可他也隻記得我們是有父母的，至於其他人，我想他們也都不知道……”
“那個，狗子哥哥，我知道。”
一個糯糯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君初月循聲看過去，隻見劉毛毛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目光在她和狗子之間來回。
她於是放柔了聲線：“你說來聽聽，我看我有沒有辦法送你回去。”
“我原來不叫劉毛毛……”
看的出來小不點從未告訴過別人這件事，連這群孩子他都沒有說過，此刻說起來時不時偷眼看看狗子，似乎擔心他們對自己的隱瞞產生芥蒂：“劉富貴收養的孩子，都會姓劉，他們問我叫什麼，我就說我叫毛毛，所以他們都叫我劉毛毛了，我真名叫羅少天，是鎮西將軍羅豐城的兒子。”
鎮西將軍？
君初月吃驚的眸子微微瞠大。
她以為這些孩子都是些平民百姓，才會落到人販子手裏，可堂堂鎮西將軍的兒子竟然也……
“那劉富貴，當真能做到隻手遮天嗎？”短暫的驚訝後，女子又垂了眸子輕聲自語，長睫半掩的眸底冷意陣陣湧動。
一直靜默不語的慕容封淵此時也有了反應，他在旁邊沉聲開口：“你失蹤這些年，你父親不曾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