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少年少女們加上君初月在小溪兩側都悉數落座之後，陳穆便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酒壺和酒杯，走到小溪上遊第一個人前麵，看著君初月開口：“也別說我們欺負你們女人，所以這一輪比試就讓你們三分，我陳穆就不參與了……”
話沒說完就遭到顏末卿嚴辭抨擊：“陳穆，你在得意些什麼？我們不需要你讓，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我看你是怕輸了丟臉吧，所以才不參與，等會好再給自己找借口是不是？”
“顏末卿，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陳穆對她向來都沒好臉色。
在他看來學堂裏其他女孩就是因為受了她的影響，才會愈加放肆，變的舉手投足間毫無一點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就連剛入學時最賢淑溫婉的芸芸，如今也開始敢和男人大小聲起來。
“你！”
顏末卿火大地還想與其辨論，卻被人拉了拉衣袖，她下意識回臉，隻見餘芊對她無聲地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了。
緊接著一道淡泊的女聲便隨之不疾不徐響起：“陳小公子好意自然卻之不恭，顏姑娘也不要再爭了，就這樣開始吧。”
陳穆甩袖子哼了一聲，盤膝坐下來，斟了一杯酒輕輕置於溪流當中，那酒杯便隨波逐流，向下飄去，小溪兩側十幾道視線都牢牢盯在上麵，跟著它一點一點移動著……
酒杯在一名少年身前停了下來，那少年自信滿滿地環視了一圈周圍，不假思索地開口吟道：“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
說罷朝眾人微微一笑，伸手撥弄了那酒杯使它繼續向下遊飄去。
酒杯第二次還是停在了一名少年麵前，他也是信心十足，看來是早早做好了準備，不等那酒杯停穩就大聲念了出來：“晴明風日雨幹時，草滿花堤水滿溪。”
之後朝君初月拱了拱手：“承讓了。”
君初月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什麼話也沒說，隻看著那酒杯再一次飄動，在眾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這回位置不偏不倚，正停在了那個之前被欺負到紅了眼睛的女孩芸芸麵前。
芸芸看起來有些緊張，兩隻手不自覺就揪緊了衣角，聲音很輕地喃喃念道：“楊柳秋千院中，小橋流水飛虹……”
她聲音越到後麵也就越小，最後幾個字已經完全如蚊哼一般，需要人豎著耳朵才能勉強聽清她在說些什麼。
少年們忍不住竊笑起來。
隻是她話音剛落，顏末卿便立刻撫掌稱讚：“芸芸，你說的很好，給咱們開了個好頭！”
芸芸坐下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同時向顏末卿不動聲色投去眼光的還有君初月，她又仔細審視了一下這個濃眉大眼的少女，趣味十足地勾唇輕笑——
這姑娘，倒是挺有意思的，難怪這群女孩都以她為中心。
……
曲水流觴還在繼續著，少年少女們都是憋足了一股氣互不相讓，直到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他們彼此思考的時間才逐漸拉長起來。
第一個認輸的人是個女孩。
在支吾了半天還是沒對出來之後，眼周頓時紅了一圈，囁嚅著低頭將酒杯從溪水中撈出，送到唇邊小口輕抿著，到底也沒忍住情緒，眼淚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她叫何言歡，今年才過十一歲，是學堂裏入學最晚的，總共也不過兩個月。”餘芊擔心君初月會對她們失望，小聲解釋道：“這次她已經表現很好了。”
君初月什麼都沒說，隻淡淡點了下頭。
她的觀察力何等敏銳？！
早在她剛踏進學堂大門時打量這群少年少女的那一眼，她已經就大體上清楚了他們的基本狀況——
譬如餘芊說到的這個何言歡。
與其他女孩相比她就明顯不太合群，對別人的好意往往是給予一個靦腆但生疏的淺笑，儼然是還沒有融入到集體當中去。
之後再對不上來的人也越來越多，男女皆有之，氣氛愈發緊張起來，有人甚至開始暗暗在心底祈禱酒杯不要停在自己麵前……
“現在隻剩下最後一杯酒了。”
驀地，陳穆的話音引來眾人回頭注目，隻見他一手執杯，另一手拈著酒壺晃了晃，翻轉過來對著眾人左右示意了一圈，表明酒壺裏的酒確實已經倒完了。
“換句話說，這杯酒被人飲下的同時，咱們這一回比試也就分出結果了，顏末卿，你確定還要繼續嗎？”
他挑釁地問道。
眼下各人麵前的空酒杯數，男孩剛好比女孩少一個，並且大家都已經有些黔驢技窮，基本不可能再想到什麼新的詩詞，所以即便停在男孩這邊，也頂多是個平手的結局，可若是在女孩那邊，那麼必然就隻有輸之一字了。
“……”
顏末卿抿唇死死盯著他，陳穆大笑：“我勸你還是認輸吧，一群女流之輩怎麼可能比得過我們嘛，做人要懂得認清自己，不要太過盲目。”
“你！”
“陳小公子還是毋要多言了，快些將酒杯放下吧。”這時君初月開口，她的聲音清淺而淡然，越過顏末卿在她憤憤發言之前朝向陳穆。
或許是她的神色太過雲淡風輕，讓人拿捏不住，陳穆看她的眼神明顯少了幾分對同學堂少女們的輕蔑，反而更多了幾分審視——
此刻聽她催促，他甚至還猶豫了一下：“你確定？就算你有自信能對出來，這酒杯也未必會停在你的麵前，你們輸的概率仍然很大。”
“放吧。”
君初月又重複道。
於是酒杯便再度沿著小溪順流而下，眾人盯著它的移動軌跡，緊張的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慢了，很快，酒杯的速度漸漸減緩，向著一名少女飄蕩而去……
少年們的臉上不知不覺隱隱開始露出喜色。
而少女們神情則變的有些難看起來，酒杯飄向的女孩更是臉色發白，那女孩不是別人，正是第一個答不出來的何言歡。
餘芊緊張的連手指都摳進了掌心，小聲念著：“……往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