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行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六。
年後第六天，恰好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又逢吉日，兩人一大早天剛亮就出了門，大概是有連沐秋幫忙提前打過了招呼，出城的時候十分順遂。
清晨的陽光正好，細細碎碎的淡金光點灑下來，冬日的寒意也仿佛被驅散了幾分，官道上，隨著馬蹄噠噠有節奏的聲音，兩匹馬並駕齊驅而來，一路漸行漸遠。
既是準備遊山玩水，速度自然不必放的太快。
所以兩個人慢悠悠騎著馬，在偶爾遇到途中一些景色別具一格的地方時甚至還下來牽馬漫步，這樣走走停停一天下來直至晚上繁星升起，才姍姍到了離都城最近的第一個城鎮。
也因為這裏離都城近，整體上無論風景還是民俗都差不了太多，兩人也就沒有多做停留，第二天又是一早便策馬出發了。
這樣走了大概七八天的時間，在跨過了一座山埡之後，遠遠望去山腳另一端終於出現了與先前不太一樣的景色。
這是一片村落。
白牆黑瓦，很多這樣的小房子三五成群地聚集起來，仔細看那些房子的排列都是有規律的，它們所朝的方向盡數對準了村落的正中央，換句話說，它們組成了一個圓環。
“有點意思。”
慕容封淵忽然開口。
君初月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也看出來這其中的古怪，不由笑起來，清澈的嗓音在微寒空氣中化作一團一團的白霧，又隨風蕩開。
“去看看嗎？總歸都要路過那裏的。”
她的意見慕容封淵從來都隻有同意的答案。
兩人一拍即合。
有了確切的目標，便也不在慢悠悠地晃，雙雙策馬一路從山上衝了下去，兩匹馬都是養的膘肥體壯，這一路上也是好吃好喝又沒有怎麼受累，此刻突然加速，以至於全部的力氣都拿了出來，風馳電掣，隻一會的功夫，就到了村落外麵。
時間差不多剛到午時，村落裏到處都在嫋嫋冒著炊煙，有飯菜的香氣飄散開來。
兩人也覺得腹中饑餓，便打算先找個飯莊或是酒樓用午飯，卻沒想到繞著村落轉了一圈，別說酒樓飯莊，連個店肆人影都沒有看見，倒是無意中走到了村落中心。
也就是整個村落環繞朝向的位置。
“這裏……”
君初月忽然皺了皺眉，從馬背上跳下來。
慕容封淵見狀急忙策馬跟上，就看她在那一片走了幾個來回，不時蹲下來捏一把泥土起來仔細端詳著，像是在思考什麼，又看著它們自指縫間嘩啦啦地流下去，半晌，不由問道：“夫人發現什麼了？”
“嗯……”君初月遲疑了幾秒，站起身：“這裏應該是某個遺跡，你注意到沒？”
“遺跡？”
“我不知道它曾經是什麼樣，可能是個祭台，也可能是廟宇……”
君初月回來重又跨上馬背。
麵向這片已經完全沒有昔日影子，連殘垣斷壁都未曾留下的土地半是自言自語開口：“這麼說是因為曾經在明羅帝國春社祭祀的時候，我是最靠近大祭師的，而每每我跳祭舞之前，大祭師會行占卜之禮，那時我就會感覺到一種特殊的‘氣’，就好像我真的能和神明溝通一般，現在在這個地方，我也有這同樣的感覺。”
“……”
慕容封淵已然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劍眉不覺微挑：“夫人是想說，這裏曾經有神跡降臨？”
“呃，差不多吧。”
君初月說著自己也不覺笑起來：“不過也可能隻是我想多了，哪能那麼容易就有神跡降臨的，又不是大白菜一抓一大把，我們還是去找地方歇息吧。”
慕容封淵：“……”
他淡淡應了聲“好”，便策馬跟在了她後麵，鳳眸卻因此而半眯起來。
真的隻是想多了嗎……
腦海裏不知不覺又閃現過鬱夙離開前說的那番話，讓他們小心大祭師，而今又聽他這小妻子提到大祭師占卜之後的，所謂能與神明溝通的力量，他忽然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
或許，大祭師本身就與神明有關？
若非如此，又有什麼原因能夠解釋她的遲遲不老？！
正想著，有人往這邊走過來，隻見是一位老嫗，應當是這村落裏的人了，看到他們不由愣了一下，接著就顛著小腳加快了步子：“哎哎，你們是哪裏來的，怎麼到這來了，快走快走，這個地方不是你們外人該來的！”
君初月：“……”
慕容封淵：“……”
兩人對視了一眼，慕容封淵先下了馬迎上去：“大娘。”
“哎呀，還大娘什麼大娘，快走吧你們。”
看神情老嫗並不厭惡他們，卻偏偏一句解釋都沒有就直接趕人，這情形怎麼看都怎麼讓人覺得奇怪。
君初月緊跟著慕容封淵後麵下來，牽馬往前緊走了幾步：“大娘，我們是從山那邊過來的，趕路趕的急，現在還沒吃飯，想著進這村裏找個地方用午飯，可是一圈繞下來沒看到一個食肆，不小心就走到這裏來了，如果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您原諒。”
“你們，到現在都還沒吃飯？”老嫗上下打量著他們。
慕容封淵急忙道：“是，大娘，若您知道這附近那裏有食肆飯莊的，麻煩您告之我們一聲，我們立刻就離開。”
“食肆、飯莊……咳喲，食肆、飯莊……”
老嫗喃喃重複了幾聲，“現在這附近哪裏還有什麼食肆飯莊……罷了罷了，你們進都進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跟我來吧，上我家去，正好是午飯的時候，多你們兩個人也不多。”
老嫗家就住在村落東頭，隻有一間房，和周圍如出一轍的白牆黑瓦。
進門靠牆是一張木板和石塊堆起來的床榻，上麵躺著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兒，聽到動靜顫巍巍地支起身，有氣無力地開口：“老婆子，回來了啊……”
話音未落，渾濁的眼珠子倒映出慕容封淵二人的身影，頓時吃驚地聲音都大了：“哎呀，老婆子你怎麼把外麵的人帶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