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初月大概也想到了這件事,忽地沉默下來,原本交握著的雙手也悄然鬆開、放平,輕輕地撫在如今平坦的小腹上。
這裏,曾經孕育了一個新的生命……
已經是深秋時節,入夜裏頗有些寒涼,繞是兩人都早有準備地披上了衾衣,此刻她也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一幕雖然細微,卻還是落在始終以餘光關注著她的男人眼裏,慕容封淵驀然胸口一窒,他很想問她有關孩子的事情,但又怕提及起來令她傷心。
向來都仿佛無所不能的男人在這一刻便不由變得畏手畏腳起來,隻能笨拙地將她兩隻手都攏在掌心裏,又找了個蹩腳的理由問道:“是不是覺得冷?我們回屋去吧。”
“不冷。”
君初月開口,語調平靜的蕩不起一絲波紋,與這蕭瑟秋夜也是出奇地相襯,她靜靜看著男人攏住自己雙手的大掌,不知是不是一時出了神,緊接著又安靜下來。
他的手好大啊……
一隻就可以把她兩隻手都牢牢握住不留一點在外。
如果、如果……
片刻的靜寂之後,她又喃喃出聲:“慕容封淵,你知道嗎,我們的孩子,沒了……”
隨著話音,她感到身後的軀體在一瞬僵硬,就連握著她雙手的大掌也下意識地收緊,瑟瑟秋風裏半晌送來男人低沉喑啞的聲音:“抱歉,是我的錯。”
他忘不了自己知道她有身孕那一刻的喜悅,隻是那喜悅還沒有維持多久,一切就都變了。
變成了一場迷失的噩夢。
當夢醒時分,那即將為人父的喜悅也就成了記憶中永久的定格……
君初月感到男人的另一隻手穿過她的腋下,隨後整個人被撈起來,從躺著的姿勢變為正麵伏在他的懷裏,她的臉半埋在他的胸膛上,男人的氣息在這一刻更深沉地將她包圍。
她沒有動,就這麼靜靜地趴著,聽著耳邊傳來的堅實心跳,驀地,她隱隱約約感到有水珠輕輕滴在她的頭頂。
一顆、兩顆……
很輕盈,若是尋常人根本不會感覺出來,但她畢竟是習武之人,感官比普通人不知強上多少倍,隻是最初稍稍一怔之後便恍然明白發生了什麼,急忙想要抬起頭來:“慕容封淵,你哭了?”
“胡說!”
男人的大掌卻堅定地按在她頭頂阻止了她的舉動,同時響起的還有他故作不悅的話語:“小月兒,你幾時見過我哭,為夫是那種軟弱的人麼?”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看?”
隨著問句出口,頭頂的壓力也小了下去:“行,你看便是。”
君初月得到自由抬頭一看,男人的臉上果然沒有半分流淚的痕跡,上揚的鳳眸依舊黑如夜幕低垂,鑲在那張清雋的容顏上,深沉的讓人仿佛一個不慎就會迷失其中……
“看到了?”慕容封淵盯著她,“我是不是沒騙你?”
“……嗯。”
君初月沒有忽略他眼底那片暮靄沉沉的黑色深處,有一縷極淡的紅,但她最終還是沒有拆穿他的謊言,而是選擇維護了他的麵子,她衝他淺淺笑了笑,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單音節。
男人這才放鬆下來,掌心摩著她的發頂,又湊近了,溫熱的呼吸輕輕吹拂在她的眼睫上:“等你我成了婚,便去遊山玩水可好?”
話音稍頓,低沉的聲音便恍如樂聲點點落入她的耳畔:“這西陵國境內應當有著不少過去未曾見過的景色,到時候問問那四皇子,你喜歡什麼樣的地方我們就過去,等時間長了膩了,咱們就再換到別處,喜歡就多住一段,不喜歡就少住,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不同景色……”
君初月靜靜聆聽著他對未來的描繪,在聽到他說“等我們再添了孩兒,若是男孩,我便教他本事;若是女孩,我便……便也教她本事”的時候,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失子的悲痛也在不經意間消散了幾分。
“等有了再說吧,你現在考慮這麼多不覺得為時尚早麼?”君初月淺笑吟吟地看他,“而且你別忘了西陵四皇子,他與我們可是還有合作著一層關係在。”
“這不衝突。”
慕容封淵明白她指的什麼,搖了搖頭:“如今西陵國皇帝還健在,中秋慶典那晚你也看到了,仍是老當益壯,說不定等他們兄弟真正爭奪那個位子的時候,咱們的孩兒都已經能叫你我爹娘了。”
“可若是太子……”
“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若他活不到那時候,也隻能說明他也不過如此,皇位不適合他去坐。”慕容封淵淡淡打斷她,“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此乃古之真理,我們與他隻是合作關係,而並非他的屬下,無須隨時待命,我們,有我們自己的生活。”
“我明白……”
慕容封淵見她還有些躊躇,無奈一歎:“放心吧,他也並非等閑之輩,若真那麼容易被連沐亭扳倒,他也早就不在這人世間了。”
君初月:“……”
又等了數秒,慕容封淵決定不等了,落在她發頂上的大掌倏地往下一滑,扣著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直視他的雙眼。
四目相對,她看到那雙鳳眸中隱隱的不滿:“小月兒,你在為夫麵前關心別的男人,就不怕我生氣麼?”
“你會對我生氣?”
君初月脫口而出,清麗的小臉上環繞著一抹嚴肅,大有他敢說是就要當場發怒的意思,慕容封淵見狀心裏還真打起了鼓,不自覺地就敗在他家小妻子的氣勢之下,聲音也小了幾乎一倍有餘。
“……不會。”
他怎麼會再對她生氣?!
或者說,他又怎麼敢再對她生氣?!
過去那是老天在眷顧他,讓他可以一次次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讓他經曆了這麼多卻依然還能擁有她,可他也知道,老天並不會永遠都眷顧他,若他還執意揮霍老天對他的這份眷顧,總有一天,他會嚐到後悔的滋味。
凝望著眼前因為他的話而驀然舒展的笑顏,慕容封淵臉色不由一沉,俯首狠狠攫住那近在咫尺的柔軟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