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慕容封淵那雙再度轉向鬱夙的視線裏，惱怒中更多了幾分懷疑和審視——
大祭師十分神秘，神秘到擁有著不同於普通人的力量，他一直以來都深深地知道這一點。
不說別的，隻說從他幼時被大祭師帶回開始，記憶裏那人就從未變過。
如今二十餘年過去，她也還一如他最開始所見那般，盡管她的臉自始至終都隱於麵紗之下，但無論是聲音還是體態，亦或是那雙從黑色長袍下伸出來的白皙雙手，但凡是能讓人看到的，都從來不曾老去過一星半點。
普通人又怎麼會擁有不老的能力呢？
隻是那時大祭師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授業恩師，是她把他從家破人亡的絕境裏救出來又帶到皇城一手傳授武藝兵法，可以說他前半生的一切都與大祭師密不可分，麵對如此恩情，就算有再多的疑惑他也會默默埋藏在心底不去觸碰。
而現在卻與以往不同了。
如此神秘的大祭師，一個普通年輕人又怎會知曉她的名諱？不但如此，此人還刻意提醒他們讓他們小心大祭師……
難道說，他與大祭師乃是一類人？
難道說，這整件事裏，也有大祭師參與的一部分？
想著，慕容封淵驀地心頭巨震，話音也已經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低沉沉地在屋子裏回響：“此話何意，你與大祭師是何關係？”
鬱夙聞言一笑，那向來如陽光般溫潤淡然的麵容裏陡然間露出些許肉眼可見的譏諷：“與大祭師是何關係？嗬，你為何不問，我與你們二人是何關係？”
“自然是敵對關係。”慕容封淵毫不猶豫地冷笑。
“那麼初月，你覺得呢？”鬱夙並未與他辨別什麼，目光轉而深深地看向立在男人身前的女子。
她，還是那樣亭亭玉立。
就像是一株濯清漣而生的蓮，曆經時光歲月，越過滄海桑田，卻仍舊鮮明一如當日。
是的。
一如當日。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隻要慕容封淵站在她身邊，她的眼裏就再也不會容納任何其他男人，此刻那張清麗小臉上一寸寸凝結上的冰冷，就如一根根橫亙的刺，刺的他心底鮮血淋漓——
“算了，你不用說了。”
鬱夙在問出口的下一瞬，便主動結束了這個問題，看著君初月的深邃目光裏已然被苦澀所覆蓋。
他怎麼忘了呢？
眼前女子為了慕容封淵是可以與一切為敵的啊！
他還能期待她有什麼不一樣的回答嗎？
想起她曾經所做出的那件事情，鬱夙心頭都不覺在微微顫動，他緩慢地將視線從女子身上移開，落在她身後的男人麵上——
嗬。
本以為他這樣做可以得償所願，可現在看來卻好像更加適得其反了。
“初月，我並不希望你恨我。”
鬱夙開口，他知道他每次這樣稱呼君初月的時候，慕容封淵都在暗暗咬牙克製著脾氣。
但他並不在意，如今的慕容封淵還遠遠達不到能夠威脅他的程度，他在乎的，隻有君初月的態度而已，就像他口中所說的那樣，做這些事的本意並不是為了傷害她，而是……為了讓她愛上他。
可他忽略了她的固執。
她沒有在慕容封淵一聲招呼不打毫無緣由就棄她而去的情況下對其絕望生恨，反而不惜孤身一人萬裏迢迢背井離鄉，隻為了親眼確認一個答案。
也該早些想到的。
他和慕容封淵都看上的女子，又怎麼會是泛泛之輩？
斂去心底那絲淡淡的悔意，鬱夙繼續著：“……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我也沒有時間倒回的能力，作為補償，我就再多告訴你們一件事吧，就是這個女人——”
因為他的出現而一度遭人遺忘的連沐兒又被一掌推的跪到了地上。
看著少女姿勢宛如狗爬般雙手撐地，慕容封淵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竟能如此輕鬆地就解了他以內力封住的穴道，這個叫鬱夙的男人果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君初月想起自己之前曾問過他相關的問題，卻被他巧妙地搪塞了過去，如今再想，儼然那時候他就已經欺騙了她，或許就是為了讓她卸下心防吧。
嗬。
鬱夙自然明白自己這樣做會讓君初月想到什麼，但是無所謂了，畢竟這一點她早晚都會知道的，與其繼續隱瞞下去直到她發現，還不如他自主揭開這個秘密。
“你們不是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誰麼？”
鬱夙邊說邊伸手抓住連沐兒腦後未束全而披散下來的長發，向上一提。
“……我可是西陵國的公主，你這狂徒竟敢對我無禮，啊啊啊你要幹什麼，放手——”尖利的叫聲戛然而止。
同一時間，屋子裏的三個人，慕容封淵、君初月，連沐秋也都或多或少，不約而同地瞠大了眼睛。
特別是連沐秋，雙目圓睜之後又立馬低下頭拿手背狠狠揉了幾下，再抬起臉來睜眼看過去，見確實不是自己眼花時，才顫抖著聲音指著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妹妹怎麼了，她又是什麼東西？”
他指的“她”，是此刻被鬱夙揪著頭發提在手中的一道半透明人影，那人影已經與連沐兒完全分離了，而連沐兒本人則摔跌在地上，人事不省。
“她？或許你該問問你旁邊的兩個人，他們一定很熟悉。”
鬱夙淡淡開口。
接觸到連沐秋疑惑的目光，慕容封淵二人也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君初月臉色發沉：“我當然認識，葉妍妍，數月之前，她和他父親還是明羅帝國的朝廷要犯，祭殿派給我的任務，就是截殺他們父女，以防他們將國家機密帶到西陵國來，猶記得當時我已經確認任務完成，但為防萬一甚至還在邊境守了數日，肯定無一人通過邊境時才回程……”
頓了頓，緊接著再出口的聲音更是如淬寒冰：“可是後來，我得知慕容封淵不見，將軍府被查封時，想要離開祭殿去問個究竟，卻被大祭師阻攔下來，理由是，任務失敗，判罰禁閉一年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