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宮婢聞言紛紛點頭稱是。
她們確實沒有資格去議論和插手主子的事情，尤其是小公主連沐兒脾氣今時不同往日，幾天前那個被杖斃的小宮婢便是最好的例證，誰都不想惹惱了連沐兒再落得那樣的下場。
不知多長時間過去，皇宮裏已是萬籟俱寂，隻有草叢中蟲鳴不斷此起彼伏，隻見月色下幾人還如石雕般在原地站著忍受蚊蟲肆虐。
盡管連峰適才就已經吩咐了讓她們退下，但沒有連沐兒命令，她們又哪裏敢擅自離開？
夜色愈濃……
驀地，石桌邊連峰猛地站起來，一臉怒色：“公主此言當真？”
話音落下，隻見連沐兒低著頭，抽噎著肩膀一抖一抖的，半晌才以幾乎看不見的幅度點了點頭，連峰見狀不禁低咒了一聲，抬腳就欲往偏殿闖，但剛繞過連沐兒身邊，就被一把扯住袖擺給拽停了步伐。
“別……你沒有立場，你去了，我會更難堪……”
連沐兒悶悶開口，她身上酒氣已經散去了不少，但臉上卻還是蒙著一層薄薄紅暈，此刻泫然若泣，看上去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讓人情不自禁生出想要好好保護她的衝動——
至少，此刻連峰是這麼想的。
他深吸一口氣轉回來：“是，我是沒有立場，這是公主你還有駙馬，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我一介小小護衛確實沒有資格過問，但若是四皇子呢？四皇子總該有這個資格吧？”
“四哥……”
連沐兒緩緩放開手，躊躇了半晌苦笑道：“你還不知道吧，我跟四哥鬧翻了，我對他說了極為過分的話，現在……他恐怕也不想再見到我了。”
“怎麼會，你們可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兄妹，論關係再沒有比你二人更為親近的了，能有什麼事會讓四皇子不願意見公主你？”
聽連沐兒這麼一說，連峰很是不解地皺眉。
好歹他們三人也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別的不敢說，但是以四皇子從小到大對胞妹的關愛之情，他就想不出來有什麼事會讓連沐兒肯定的說連沐秋會放任她不管。
這分明不合常理啊！
“因為、因為……”
連沐兒咬著唇瓣，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好在連峰在她麵前極有耐心，她不說，他就靜靜等著，兩人就這樣一坐一站，夜風拂過，卷動著衣擺腰帶簌簌作響。
良久，連峰終於從連沐兒口中聽到了接下去的話語——
“是因為大哥……”
連沐兒這句話一出口，頓時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也沒有方才的猶豫了，低低將剩下的話也一並道出：“你也知道，駙馬是如何來到我西陵國的，可在那之後又出了些事情，駙馬似乎對自己的身世有所懷疑，是大哥幫助了我，但大哥幫我的條件，就是要我疏遠四哥，我……就聽了大哥的話……”
連峰聞言瞠目結舌，繼而怒道：“你答應太子做什麼，你明知道他們兄弟之間利益相爭根本關乎不到你，無論最後是誰——”
聲音一頓，他沒把那句話說出來，而是就此跳過繼續道：“你也一樣是西陵國的小公主，何必要踏入如此渾水當中？”
連沐兒沒回答他，而是低著頭自顧自地繼續著：“……可現在我才知道，到底不是一個母親，大哥……大哥他根本就沒有將我當成妹妹看待，而隻把我當成了一枚棋子……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連峰心疼看她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匆忙抬頭否認著，口中亦配合道：“我知道公主並非此意，公主放心，我會代公主將此事轉告給四皇子，當然，也定不會讓太子殿下知曉。”
“那……多謝你了。”
連沐兒抿唇：“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對我那麼好，隻可惜……對不起……”
道歉的三個字悄然送入連峰耳畔，就宛若驚雷一般，讓連峰目光一瞬瞠大，再緩緩恢複時，眸底已經盛滿了如春暖意——
“公主無須道歉，隻要公主能夠幸福快樂，我甘願為公主做任何事情而不求回報。”連峰說著又往偏殿方向看去一眼：“公主，夜已經深了，先回去歇息吧，屬下尚還有夜訓任務在身，請公主容屬下告退。”
大概是要走了，此時的連峰話語間又重新展現出君臣上下之別，連沐兒點了點頭，輕聲道：“好，你走的時候，讓那幾個宮婢過來找我吧。”
“是，公主。”
連峰行了一禮，垂首餘光深深地又凝望了連沐兒一眼，似要將她的容貌篆在心底一般，半晌，一甩披風，沿著進時來路匆匆返回。
那幾個宮婢已經等的睡意連天，遠遠見一道身影披星戴月從石桌方向過來，急忙打起了精神迎上去。
“連大人。”
“連大人。”
一一盈盈拜過之後，為首宮婢急忙問道：“連大人，公主現在如何？”
“公主還在石桌那邊，情緒倒是安靜下來了，你們快去好生伺候著公主回去歇息，讓公主一切放心。還有，記住不要泄漏出去半個字，我今晚進了這清陽殿，知道麼？”
幾人麵麵相覷。
連峰眉頭不覺一皺，一個音調上揚飽含了威脅的“嗯”字出口，刹那間就仿佛點醒了這幾名宮婢似的，當下腦子齊齊轉過彎來：“是，奴婢們今天未曾見過連大人，公主也未曾見過連大人。”
“很好。”
連峰點頭，滿意離去。
幾名宮婢將清陽殿的院門關嚴實了，又四下裏看了看，這才急忙小跑向石桌方向，隻見連沐兒正立在桌前，手中把玩著一串剛掐下的藤蘿。
“公主。”
隨著話音，連沐兒抬起頭來，那麵容上哪裏還有方才一丁點楚楚可憐的味道？
“他走了？”
“是。”
“走的時候說什麼沒有？”
“回公主的話，連大人說，讓奴婢們好生伺候著公主回去歇息，讓公主一切放心。”
為首宮婢伶俐地將話一字不漏地轉述了，看著連沐兒嘴角得意地往上勾了起來：“嗬，是嗎？果然，還真是好用，隻要流幾滴眼淚，就能讓他神魂顛倒，心甘情願為我赴湯蹈火……希望之後的事，也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