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沐秋回到宮裏的時候已是傍晚。
西邊空中漫天流霞的火燒雲,將整個皇宮都映成一片赤色。
西陵國一共有五位皇子七位公主,其中太子入住東宮,二皇子和三皇子則各自在外有了封地;七個公主裏麵大公主早年遠嫁鄰國和親,二公主到五公主也已嫁作人婦。
換句話說,現在還名正言順住在皇宮裏的,也就隻有他這位四皇子,還有未及弱冠之年的五皇子,以及兩位公主而已。
而他所住的秋華殿與小公主連沐兒的清陽殿恰好毗鄰,僅有一牆之隔。
“主子,您回來了。”
畢恭畢敬迎上來的人名叫管華。
最開始是他幼年伴讀,彼時年少單純,關係就比一般的主仆要親近些,後來長大了,他見這人挺有眼力見的,又很會辦事,再加上一直忠心耿耿,就將其留在了身邊充當左右手,這些年也一直都是同進同出,算是他在皇宮爾虞我詐的爭鬥中少數可以信賴的人之一。
“嗯。”
連沐秋應了聲,張開雙手讓管華替他將外衣褪下來,又拿手帕擦拭著額頭上的汗:“去請小公主過來一下,就說我有話要對她說。”
“啊?!”
四皇子和小公主是龍鳳雙生的親兄妹,曾經感情極好,彼此時不時的就會串門子,往常管華聽了這個吩咐都是二話不說就匆匆趕著去了,可這回他卻一臉為難地躊躇起來。
連沐秋停下擦汗的動作,皺眉看了他一眼:“啊什麼啊,我讓你把沐兒請過來沒聽見?”
“可是主子,小公主才被太子請到東宮去了,還沒回來呢。”管華急忙回答,接後麵還小聲念叨了一句:“再說了,小公主現在對您的態度大不如從前您又不是不知道,去了也肯定是吃個閉門羹……”
話音在連沐秋冷眼斜視下漸漸小了下去,直至無聲。
“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連沐秋冷哼,頓了頓又道:“她去了東宮正好,你現在去看一下駙馬現在在什麼地方,替我送一樣東西和一句話過去。”
說著把君初月給他的淡藍色小香囊從懷裏拿出來。
管華一呆:“主子,您要請小公主過來,就是為了……”他咽了咽口水,仔細斟酌著句子:“那畢竟是小公主,您親妹妹的駙馬,您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小的從來不知主子您有龍陽之好啊……”
管華的話說了沒半截就挨了連沐秋一腳,也沒使太大勁,不過還是在他屁股上留下了好大一個鞋底印:“我這是受人之托!!”
咆哮完連沐秋抬手按了按有些抽痛的額頭,放緩了聲音:“你一直跟著我也該知道,沐兒現在太不尋常了,我懷疑,她已經不是沐兒了,而是被人頂替了身份。”
不知不覺他就將君初月的推測給說了出來,讓管華又是一陣驚訝:“主子,您也這麼認為的啊?”
什麼叫“也”!
說的好像他是個笨蛋一樣。
連沐秋氣結:“管華!我最近是不是太放縱你了,讓你現在眼裏沒了個主仆尊卑,說話都開始信口開河了?”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管華連忙低下頭去,“不知主子要小的帶什麼話過去?”
“嗯……”連沐秋沉吟了一下,“就說這香囊是他曾經送給一名女子的,如果他想見這女子一麵,中秋慶典當晚表演結束後,讓他隻身一人到禦花園西麵湖邊的涼亭裏來。”
“是,小的這就過去。”
管華說著轉身,不料剛邁出去一步,連沐秋便在後麵幽幽補充道:“注意不要讓人知道,我建議你可以走牆頭過去。”
聞言頓時腿一軟,管華忍不住在心底腹誹了幾句,但還是乖乖聽了自家主子的吩咐,走牆頭去隔壁清陽殿了。
一下地就見到兩個宮婢從眼前走過,管華急忙躲到樹後麵,默念著你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那倆宮婢自然是沒看到他,可她們對話的聲音卻是一字不漏地讓管華給聽了去——
“駙馬又把咱們都趕出來了,唉,自從上回駙馬跟咱們公主一起去寶善庵回來之後,就整天把自己關在偏殿裏不見人,公主回來了準得又發脾氣。”
“要我說,駙馬剛進宮那些天還挺好的,時間一長不知怎麼的就變了,我猜想著……該不會是公主那藥失效了吧……”
“噓!別說了,這不是你我能揣測的,還是安分守己比較好,小心隔牆有耳讓人聽了去。”
……
等那兩個宮婢走遠,管華才從樹後繞出來,撓了撓後腦勺:“被趕出來了啊……看樣子這時候偏殿沒有旁人在,正好!”
自言自語著匆匆跑到偏殿門口,又左右四下裏看看沒人,急忙把門撥開一條縫,一個閃身就像泥鰍似的滑了進去——
“你是何人?”
低沉的男聲隨之在他背後響起來,管華一個激靈,趕緊轉過身去行禮:“駙馬,小的是四皇子身邊的人,您喊小的一聲管華就好,是四皇子差小的來見駙馬您的。”
“四皇子?”慕容封淵皺眉。
來西陵國三個月,對這皇宮裏錯綜複雜的關係他還是稍有了解的。
四皇子連沐秋,和連沐兒是雙生兄妹,按理來說他還得喊一聲大舅子,隻是連沐兒平時很少向他提起這個兄長,反倒是太子連沐亭在她嘴裏出現的次數更多一些,所以他對這四皇子別說熟悉,就連見麵都沒有過多少次,怎麼這回竟然差人來了?
管華看出他的疑惑,又趕緊從懷裏把那香囊掏出來遞上去:“這是四皇子讓小的轉交給駙馬您的。四皇子說,這是您曾經送給一位姑娘的東西……”
“四皇子這是什麼意思?”
“哎?!”
管華遞香囊的動作頓住了,聲音也戛然而止。
就聽男人輕哼一聲:“四皇子該知道,我已經失去過去所有記憶了,他身為沐兒的親兄長,在這個時候派你拿著一個香囊來對我說這種話,意欲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