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巴掌聲在夜色下顯得格外響亮。
君初月眸子裏的怒火就像是要燃燒起來一樣:“慕容封淵!我是不是告訴過你,讓你在營帳裏等我回來?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你拿你自己的命開玩笑是不是?你以為你受傷我就會感動嗎?你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高興嗎?我告訴你我不稀罕,你這樣連自己命都不放在眼裏的人,我為什麼要——”
大手驀地在這一刻抬起來捂住了她的唇。
“別說。”
慕容封淵定定地看著她,鳳眸裏帶著一絲乞求:“不要說下去。”
他和她都知道,她未完的話是什麼。
君初月一動不動。
男人抬起的胳膊微微顫抖著,那種顫抖正沿著她被按住的唇,一路蔓延過她的身軀……
他在害怕。
是,她能感覺到,他在害怕,這個無論對人對己都能狠絕無比的男人正毫不掩飾地向她展露出脆弱的一麵。
怕什麼呢?
怕她離開他,從此如同陌路?
確實,她方才來不及說出來的話便是有此含義,可是她沒有想到,隻不過是一句沒有來得及說出來的氣話,就讓他恐懼至此……
還能說明不了什麼嗎?
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生疼,酸澀感彌漫開,就連呼吸都變的沉重,唇瓣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眼睛裏的濕意卻更快聚集起來。
眼淚落下去。
點點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仿佛被燙到了似的,慕容封淵頓時慌了,又手忙腳亂地要去給她擦眼淚,卻因此不慎扯到了傷處,動作一僵,俊顏瞬間血色褪的幹幹淨淨。
這一幕正倒映在君初月眼底。
她也猛地回過神來,眼淚在這一瞬間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一把拉開男人的手從他身上下來:“你別動,我給你檢查一下傷勢。”
她真的很想給自己一巴掌。
現在是什麼時候,她居然還在為慕容封淵感動。
她在上麵都能感覺到墜地時傳來的衝擊,更不要說被她墊在下麵的慕容封淵了。
她隻能祈禱,他如今福大命大,千萬不要傷了脊骨,否則……
君初月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天黑影響視力,她便讓男人平躺著解開他的衣袍,一點點地用手去觸診……
指尖不時碰到濕黏的部分,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他身上流下來的血,很多,到處都是……
不過還好!
雖然傷的地方很多,但是脊骨沒事,脊骨沒事就好,她能救、她能救。
君初月深吸一口氣,準備去拿銀針,然而一摸,她才猛地響起來,方才銀針在對付蛇群的時候就已經全部用完。
臉再一次白了。
怎麼會這樣……
慕容封淵始終在看著她,看著她的表情從慌亂到鎮定到如釋重負,最後又化作一片惶恐,手指動了動,半晌,終於又一次將胳膊抬了起來,輕輕搭在她的手上。
君初月一顫。
低沉的聲音很輕、很輕地響起:“別急,你剛才不是采了草藥麼,先把那個給我?”
一語驚醒夢中人。
對啊!
她現在應該趕快把解藥給他,幫助他祛除體內的雞冠蛇毒,他內力深厚,隻要能運轉起來,對他自身傷勢的痊愈也是有所裨益!
君初月慌忙將采到的藥草拿出來,沒有條件熬藥,她就選擇了最簡便的方法,抓出一把來送進嘴裏嚼爛了,然後一低頭,含糊了一句“別嫌我”,唇對唇將嚼爛的藥草哺喂到男人口中。
很苦澀的味道。
君初月發誓她不想再嚼第二遍。
但是,良藥苦口。
眼看著男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將藥草咽下去之後,她又一次如法炮製,再將嚼爛的藥草哺喂進去,反複三次之後,她往後一退,硬生生地跌坐到了地上。
這是她能做的。
她以一個醫者身份所能做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接下來,就看他自己。
在這崖下什麼都沒有,能不能活下去,就隻能靠他自己的自愈能力……
會的,他一定會沒事的。
就連當初傷成了那個樣子,他不也一樣活下來了嗎?
君初月不斷安慰著自己,可看著男人依舊蒼白毫無起色的臉,甚至鳳眸都漸漸闔起時,心底的恐懼越來越多,仿佛潮水一般,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
慕容封淵……慕容封淵……
牙齒在下唇上留下深深的血印來,但她已經像感覺不到疼痛了,所有的情緒,所有的感覺,都隻牢牢牽掛在一人身上。
“不要死……你不要死……慕容封淵……隻要你能活著,我什麼都答應你……求求你,不要死……”
“真的嗎?”
低低的聲音驀地橫亙於她的低泣中。
君初月怔住了。
那一瞬間,萬籟寂靜,隻有這一道聲音在耳邊不斷回響,如擂鼓聲聲,撞擊著她的心頭。她看著男人睜開的鳳眸,喃喃:“你……騙我。”
她站起來,搖搖晃晃往前走了兩步,又噗通跪在了他身旁,舉起手就要像之前那樣一個耳光上去。
鳳眸倒映出她的身影。
這一巴掌最終沒能落下,而是在他的臉側就停了下來,又慢慢移下去,五指曲起來握住他的衣襟,整個人都彎腰下去,跪伏在他的身上淚流滿麵。
“你沒事……你沒事……”
慕容封淵又一次抬手,大掌輕輕覆在女孩的後腦勺上,一遍遍地撫摩著,鳳眸裏滿是心疼,然後,他聽見在他的耳邊,傳來一個讓他欣喜若狂的聲音。
“嗯……我什麼都答應你。”
……
慕容封淵傷勢確實很重,但是沒有傷到脊骨所謂萬幸,內力能夠運轉之後,他又以內力護住心脈,再慢慢運功療傷,一夜時間過去,也勉強算是可以動了。
君初月扶著他站起來,看看頭頂濃霧彌漫一眼望不到盡頭,眉頭不禁微微皺起來,歎口氣道:“看來我們是要被困在這裏了。”
他們掉下來的地方就像是被鑿出來的一口天然深井,直上直下,周圍走一圈方圓不過二十米,將他們完全封閉其中。
“先往子時方向走。”慕容封淵忽然開口,“看到那堆碎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