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失魂落魄地從大殿離開。
良久,大殿兩側的燭火驀然齊齊閃爍了一下。
台階上方的氣息多了一重。
一個男聲淡淡響起來:“他二人彼此誤會不正是你之所願麼,為何你又要特意提點她,豈不是多此一舉?”
“因為,她現在還隻是誤會而已,我要的,是恨。讓他們彼此仇恨,才是青蘿的夙願。”
昏暗中傳來的冰冷話語,讓人不寒而栗。
之後又是長時間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那男聲才又響起來:“哼,隨你,我相信你知道分寸,隻要以後別讓我失望就行了。”
……
那天,君初月一晚未能入睡。
大祭師所說的話始終在她耳邊徘徊反複著,這樣翻來覆去折騰到第二天,她又和前幾天一樣出門,本準備去指導那些新入弟子,但走著走著恍惚間一抬頭,發現自己竟然又到了將軍府門口。
嗬。
她這是怎麼了……
不過幾句話而已,怎麼就被影響到了這種地步。
君初月皺了下眉,唇邊泛開一絲無奈的苦笑,轉身正要離去時,背後冷不防響起一個驚喜的聲音:“是夫人嗎?”
隨著話音,一串小跑著的腳步聲迅速接近過來。
君初月神色微微僵了一下,有些無奈地回頭:“晚春。”
那追上來的人正是她之前的三個丫鬟之一。
晚春在她麵前站住了,臉上的肌肉不斷抖動著,既像哭又像笑,似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卻一個字都沒能擠出來,反倒是眼淚,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如同泄了閘的洪水,止不住地滾滾流下。
“你——”
君初月剛想問一句她最近過的如何,就見那丫鬟噗通跪倒在她麵前,整個人呈一種五體投地之姿,哽咽著大聲道:“奴婢晚春,見過夫人。”
“別這樣,你快起來。”
看到往日的丫鬟如今依舊忠心耿耿,君初月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忙伸手去拉:“我已經不是慕容夫人了,你這樣子,讓人看見怎麼辦,別被人抓了你的把柄,現在我不在將軍府,也沒辦法護著你們。”
“不會的,夫人,如今府裏上上下下都在盼著您回來呢。還有柳絮姐也回來了,她說夫人您對她有恩,她要一輩子伺候夫人。”
君初月正詫異於她那句“上上下下都在盼著”,又聽她後麵提到柳絮回來,不由得眉眼一挑:“柳絮回來?她就不怕雲月穎麼,當初她可是靠著假死才逃過一劫,這一回來,雲月穎怎麼能放過她?”
這回換晚春愣住了。
好半天,她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夫人,您在說什麼呢,雲月穎?她早就不在了啊……”
“哎?”
“那次夫人您被她抓走後,將軍從邊關回來,發現了那個女人在府裏的種種所作所為,大發雷霆,到處尋找您和那女人的下落,可是最後也隻找到那個女人而已,將軍怒火難平,將那女人送進了刑部讓她交代夫人您的去處,聽說那女人後來被活活打死了……”
雲月穎。
被送進刑部活活打死?
這個消息在女孩腦海中炸的轟轟作響,君初月不覺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她忽然又想起來大祭師說的話——
“也許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初月,你該去解開它,而不是逃避。”
誤會……
她倒抽一口冷氣,緩緩抬起頭來。
“夫人?”晚春見她表情不太對勁,小心翼翼地喚了聲,卻見女孩像是猛然回神一般,一轉身,便瘋狂地向遠處跑去。
……
刑部大獄。
慕容封淵垂著頭無比頹廢地坐在黑暗當中。
旁邊擺著的飯食一口沒動,盡管這間牢房是專門隔離出來的,已經特別做了修葺了,但畢竟整座大獄的環境擺在那裏,還是有嗅到香味的耗子聞風而來,在那飯食周圍吱吱叫著轉圈,一邊大快朵頤。
驀地,那一直毫無反應的男人手指忽然動了一下。
群鼠一驚,瞬間作鳥獸散。
就見男人的麵容從陰影間揚起來,死水般的鳳眸輕眨,緊接著便有一絲微光泛起,如水中蕩起的漣漪一般,瞳孔中竟是出現了些許神采——
做夢麼?
亦或是產生了幻覺?
他,竟然感到了熟悉的氣息。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昏暗的牢房裏一聲一聲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男人的心也隨之提起。
近了。
更近了……
慕容封淵不由自主地站起來,一步步走到牢門處,雙手握住柵欄向外張望著,很快,一襲逆光的剪影便出現在了牢房盡頭的入口處。
君初月。
嗬。
她沒死!
她真的沒死!
他的女孩還活著,活著又出現在他麵前!
那種失而複得的劇烈激動在男人心中翻滾,慕容封淵抓著柵欄的雙手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太好了……
實在是太好了……
君初月一步步走過來,抬頭,借著牢房昏暗的光線,她居然覺得在男人眼中看到了幾分潮濕的痕跡。
“你——”
“你——”
兩人竟是同時開口。
慕容封淵愣了下,狹長的鳳眸溫軟下來,聲音也輕的不可思議,像是怕嚇跑眼前的女孩一般:“你先說。”
她先說就她先說!
君初月看著眼前相貌頹然的男人,強按捺住心底的那份煩躁,開門見山道:“慕容封淵,之前我被雲月穎抓走,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所做的那些事不是受你的指示?”
慕容封淵:“……”
他的指示?
嗬。
他忽然隱約明白了,為什麼君初月那時會那般激動而強硬地要離開他了——
沒想到他為了報恩所帶回來,掏心掏肺相對的女人,竟然成了養在身邊的一條毒蛇,即便死了,還不忘再咬他一口。
真是報應!
喉結不由自主滾動出一聲苦笑:“她是這麼對你說的?”
“是。”君初月也沒否認,她又往前邁了一步,幾乎貼近了柵欄,這樣的距離讓男人情不自禁又心跳加速起來——
這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她主動離他這麼近!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淺淺的,順著氣流彌漫開來……
“但是這次我要聽你說。”女孩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