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淳樸卻嫉惡如仇的鎮民心裏,根本容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麵對真相敗露,張、華二人以及王家嬸子,也隻能選擇離開鎮子,舉家搬遷去別處謀生。
不過對於張、華二人來說,能遠走他鄉反而是不錯的選擇,至少,他們不用死了啊!
君初月自然也不會出言勸阻,她自認沒有好心大度到那種地步,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還輕易原諒陷害自己的人——
這一次是因為鬱夙手段勝人一籌發現了其中異樣,但如果他不會這一手針灸之術,對服了假死藥的人束手無策呢?
被送去見官或是驅逐出鎮子的人豈不是就變成了他們。
至於鎮民們發自內心的誠意道歉,她還是接受的。等人群漸漸散去之後,隻見女孩還久久站在原地,一手手肘撐在另一隻手掌心上,小臂豎起來三指托著下巴,眼眸半眯。
“進去了,在想什麼?”鬱夙走了兩步,一隻腳踏進院子又回頭催促道。
君初月:“……”
“也沒什麼。”她放下手,“隻是你不覺的這件事挺奇怪的嗎,那姓張和姓華的,哪有人做了壞事還主動跑出來自投羅網的,總不會是這裏有問題吧?”
君初月邊說邊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別說當時那二人還沒有被暴露,就算已經被暴露了,正常人的反應也應該是抵死不承認吧,哪裏會像他們那樣,爭先恐後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氣就把所有事情全部交代出來了。
鬱夙聽她這麼一說,不禁笑起來:“那姑且就這麼認為好了,或者,醫者仁心,他們在最後一刻良心發現了也說不定。好了,別想那麼多了,現在鎮上隻剩下咱們一家醫館,以後還有的忙呢,今天天氣好,先把那些藥草都翻出來曬一曬。”
“好。”
縱然百思不得其解,但這個時候她也得把疑慮暫時拋之腦後了,進屋開始忙碌起來。
而在這同一時刻,鎮外一株高高的柳樹上,一名男子正手搭涼棚張望著,片刻後收手跳下地來,整了整衣服,走到同伴中間不無讚歎道:“一切都解決了。說起來夫人真是淡定自若,那種眾矢之的的情況都能臨危不亂,實在是厲害。”
“說的是,若她沒有先救活那個姓王的姑娘,以至於讓那兩個大夫事先有了壓力,咱們就算去了恐怕也沒用,所以歸根到底,這事兒還是夫人自己解決的。”
其餘三名護衛也都紛紛讚同他的看法。
至於現在和夫人在一起的那個大夫……他們自然是選擇性無視掉。
聽著部下的議論,慕容封淵哼了一聲,薄唇卻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
雖說被稱頌的對象不是他,但他卻比當年在戰場上第一次立功還要興奮,大概這就是與有榮焉的感覺吧。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慕容封淵立刻抬手壓低了鬥笠,緊接著下一秒,一個在旁人眼中幾乎毫無無可能出現在他臉上的笑容便徐徐綻放。
而從程峰四人的角度看過去,恰好看到男人半遮半掩的八顆潔白牙齒,以及他正在極力控製的,笑到抖動的雙肩。
四人:“……”
將軍您這麼傻樂真的好麼?
半晌,程峰見其似乎穩住了情緒,於是問道:“將軍,還要繼續在這裏守下去麼?朝廷那邊……”
沒有外人在,他們對慕容封淵的稱呼也就自然而然從“公子”變了回去。
“守。”男人斬釘截鐵一個字。
邊疆戰事剛剛平息,朝廷上他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公事,這個時候不悄悄守著她還等什麼時候?等到下次帶兵出征一去數月不返再也看不到她一點消息麼?
即便身處皇城不必像現在這般餐風露宿,可無她所在的生活,又有何意義?
那天之後,君初月自覺鬱氏醫館的生意是越來越好了,原本還有其他兩個醫館分流不至於這般忙碌,可現在隻剩他們一家——
但凡鎮上人有個頭痛腦熱的,就都會往他們這兒跑,雖說鎮上人總數不多,但這樣一來也夠他們受的,再加上還要整理和晾曬收購來的藥材,基本上都是從早忙到晚天天如此。
“我總覺得,咱們這醫館是不是應該再雇個人了?”月上中天,君初月才端著白天曬好的一篩藥草進了屋子,將它們倒進後麵的藥屜裏。
鬱夙則在整理另一種藥材,聞言抬起頭:“你說的也是,這幾天我也正考慮著這個問題,畢竟今時不同以往,我也不像過去是個自由自在的行腳大夫,待一陣子也就走了管不了那麼多,現在看起來,恐怕在這個鎮子上還要多待上一段時間……初月,這雇的人,你有什麼好點提議麼?”
“其實我覺得那個叫阿芒的小乞兒不錯,挺聰明伶俐的,又懂事,而且無父無母也沒有什麼牽掛。”君初月道,“不如你就再多收一個徒弟吧?”
“嗯,那孩子確實不錯。隻是這兩天沒見到他,等他來了,我再問問他自己願不願意。你把東西放在那裏就行了,剩下的我來做,你先去休息吧。”
君初月也不矯情推辭,應了一聲就回自己屋子了。
隻是準備關門的一瞬間,她忽然感到一絲危險的氣息,眼眸頓時眯了起來,警惕地盯著門縫外麵,隻是讓她意外的是,這氣息來得快去的也快,僅僅一閃即逝,她又等了很長一會兒也沒再感覺到那絲危險,漸漸身體放鬆下來,不由奇怪地撇了撇嘴,門一關,順手落了閂,片刻後又吹熄了燈火。
直到此時,院子枇杷樹後麵的陰影處才無聲無息地轉出來一名黑衣鬥笠的男人,其手中還提著個已經暈過去的蒙麵人。
鳳眸低垂,他靜靜看著那剛熄了燈火的屋子良久,這才如出現一般,又無聲無息地躍過院牆,悄然消失在夜幕中。
卻不知在他離開後,院子正屋的門也開了,一身白衣如玉的大夫踏出來,沉沉遙望著他離開之處,那向來溫潤的眼底此刻卻隱隱約約泛起幾分冰寒——
慕容封淵,為何事已至此,你卻還是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