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家閨女的屍體很快就被送到了鬱氏醫館門口。
白布掀開,下麵躺著的女子十七八歲的光景,雙目緊闔,膚色已經呈現出淡淡的青灰色,宛如霜打的昨日黃花。
王家嬸子不由分說就撲了上去,伏在屍體上嚎啕大哭:“閨女啊,這些個庸醫都是沒了良心狼心狗肺啊,連你走了都還不放過還要說娘騙人啊,娘是那種拿自家閨女死活胡說八道的人麼,沒了你,娘以後可怎麼活啊……”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聲音哀哀戚戚讓人聞之落淚,旁邊幾個婦人當即就忍不住紅了眼眶,紛紛安慰道:“他嬸子,節哀順變吧,這人死不能複生,你自己也得多注意點身子,別垮了。”
君初月皺了下眉。
那王家閨女看起來確實像是已死的模樣,而因為見到了本人,她也回憶起這姑娘昨天在醫館時鬱夙給開的藥方,那藥怎麼也不可能吃死人才對,可……
她看了鬱夙一眼,後者對她點點頭,低聲道:“我去把個脈看看。”
卻不料男子剛剛往前走了兩步,立刻有鎮民自發地上來攔住他的去路,這回不等王家嬸子自己說話了,早有人義憤填膺地罵道:“看也看了,你還想怎麼樣,毀屍滅跡不成?瞧你長的也是人模人樣的,怎麼這麼狠毒?”
“隻是為那姑娘把把脈,並無他意。”
鬱夙好脾氣地回答,聲音在這群情激昂的討伐中依舊溫潤如水,仿佛帶著絲絲魔力,讓那些攔在他麵前的鎮民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卻,等他們回過神來時,男子麵前已經分開了一條路,正通向那王家閨女的屍體。
拂衣,單膝跪地,三指搭上女子僵硬的手腕。
隻見男子長發飄飄,數綹發絲垂落下來掩去大半麵容,卻不減其氣質翩然溫潤如謫仙出塵,一時間竟是使周圍人群噤聲,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驀地一聲幹咳響起打破沉寂,那王家嬸子最先回過神來:“你想對我閨女幹什麼?”
不等她撕打下來,鬱夙已經放開手站起身來,而原本還站在院門口的女孩則一閃出現在他身前,十指如鐵鉗般製住王家嬸子高高揚起的兩隻手腕。
君初月原意隻是要阻止王家嬸子對鬱夙動手,可旁人卻不這麼認為,她這一舉動立刻就犯了眾怒,眨眼間幾十雙手就要伸過來推搡,眼看著女孩成為眾矢之的的刹那,其背後傳來了男子不溫不火,淡如流水的嗓音——
“那姑娘還有救。”
什麼?!
剛才還憤怒無比的鎮民一下子都愣住了,伸出去的手也紛紛放了下來。
“他說王家閨女還有救,真的假的?”
“該不會是自說自話想辦法給自己開脫吧,這人都死了還怎麼救,難不成還真的起死回生啊?”
“萬一是真的呢?就讓他試試吧,再不濟砸了他這醫館,綁他見官去也不遲!”
“說的對,就讓他試一試!”
七嘴八舌的議論當中,那王家嬸子臉色卻變的難看起來,特別是在人基本統一了意見打算再給鬱夙一次機會之後,更是拔高了嗓音發出一聲尖叫:“不行!”
君初月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
眾人也齊齊看過去,王家嬸子大概是自覺反應太激烈,嘴巴張了張,對上眾人視線眼睛裏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慌亂,緊接著又是噗通一聲,跪倒連連拍打著地麵再次大哭起來:“娘苦命的閨女,你這是連走都走的不能安生啊,娘就不該聽他們的,還把你帶過來,娘對不起你,娘還不如跟你一起走了啊……”
她這一哭嚎惹得那些抱著讓鬱夙試一試想法的鎮民都不禁尷尬,有人試著去勸說道:“王家嬸子,你也別這樣,就讓人試一試也沒什麼,萬一說的是真的,又把你家姑娘救活了呢?”
“救什麼救!我閨女都走了,還要讓人隨便糟蹋麼?!”
王家嬸子厲聲一吼,那勸說之人頓時就訕訕的沒了聲音,隻看著她猶如護雛的母雞一樣,站起來張開雙臂擋在自家閨女的屍體前麵怒視著鬱夙:“你想幹什麼?我警告你別胡來,你別以為這樣裝模作樣就能蒙混過去,隻要我還在,我不會再讓你碰我閨女一根指頭,有本事,你連我也一起殺了啊!”
“別氣別氣,氣壞了身子不劃算。”旁人連忙上來安慰,有婦人拉著她不停拍背給她順氣的:“咱不讓他碰咱閨女不就完了唄,還能怎麼樣?”
“就是,她嬸子,聽話,別哭了,節哀,啊。”
就在眾人都忙於安撫王家嬸子的時候,一個與眾不同的聲音突然在人群一角響起來,而且格外洪亮:“可這大姑娘的,也不能白白死了大夥說是不是?我提議就該現在把他們給押去官府,免得他們再有什麼借口逃脫責任!”
君初月:“……”
她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瞥去一眼,唇角涼涼挑起:“這樣我倒是奇怪了,正常來講,當娘的聽說自己家閨女還有救,第一反應不該是馬上嚐試一番麼,難道你這個當娘的,就這麼希望自家閨女是真的死了?”
“你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咯。”麵對王家嬸子的氣急敗壞,女孩卻是不慌不忙:“你若不是心虛,為何要一直阻撓?這麼多人看著,難道你還怕鬱大夫毀壞了你家閨女屍體不成?我們又不是傻,若要逃走早就逃了,何苦要做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聞言,眾人麵麵相覷。
“君姑娘說的有些道理。”
“是啊,他們要是能逃的話,為什麼還要跟咱們說這麼多折騰一大圈?”
議論聲中,王家嬸子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看著那溫潤的男子緩步走過來,不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回過神來時,鬱夙已經再次在王家閨女身邊蹲下了。
就見其指間光芒一現,迅如閃電——
數根金針落下。
“你在幹什麼!!”王家嬸子瞬間尖叫一聲。
眾人皆驚,而這同一時間,遠遠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一群頭頂鬥笠,麵部也用布帛遮掩的人和那個叫阿芒的小乞兒站在一起正遙望著這一幕,為首者鳳眸淺淺眯起來,如鷹隼般的目光在人群之間穿梭逡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