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初月一笑:“你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她見鬱夙沉默,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學以致用,你不也常和我說這句話麼,還鼓勵我多多實踐。怎麼真到了這個時候,你反而又不允了呢?”
“不是我不信你,隻是此去青州,確實風險太大……”
“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君初月很快打斷他的話,“同你一起,我多少也能幫上點忙,比如照顧病人、整理藥材,還有煎藥、熬藥什麼的……不說別的,就我剛才講,你一個人有幾隻手,能忙的過來?”
她見鬱夙似乎還有一些猶豫,眉一挑,索性一錘定音:“就這麼說定了吧,我同你一起去青州。”
“初月……”
鬱夙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隻是在看到女孩的視線已經沒有放到他身上時,那眸底些許的糾結便隨著他眼簾的張合而悄然銷聲匿跡。
何校官嗬嗬大笑:“姑娘果然深明大義,本官便先為二位記上一功,待疫情解除,定會上報朝廷為二位論功行賞,未來二位說不定還有進入禦醫院的資格,彼時二位也就算升官進爵了。”
禦醫院?
嗬。
君初月不置可否,她也沒說教自己醫術啟蒙的人就是禦醫院的大夫,隻依舊延續著嚴肅的語氣:“有勞校官大人安排了。”
三天後,他們進入了青州境內。
青州城位於境內中心,其下所轄的城鎮則呈放射狀分布,疫病主要集中在東南方向的城鎮之間,而這些城鎮已經被嚴密封鎖了起來,日夜有人巡邏看守,以防止染病之人逃出。
但即便是如此,也依然有求生欲極強的人悄悄趁守兵不備成功逃離,就比如那鴇娘的弟弟,當然更多逃離的人並沒有他那樣的好運氣遇到一個能治療疫病的大夫,他們隻是把身上的疫病帶往下一個地方,在絕望和掙紮中死去,並且使災難不斷蔓延而已。
“從這裏往前便是疫區,二位可還有什麼需要?”
何校官說著勒馬停了下來,回身看向正從馬車裏出來的二人。
君初月皺了下眉,隻見眼前是一處臨時搭建的柵欄,將官道完全封堵起來,柵欄這一頭還有重兵把守。
“你說從這裏過去就是疫區?”她重複問了一句,見何校官點頭稱是,聲音頓時往下一沉,皮笑肉不笑開口:“什麼都沒有,校官大人該不會是想讓我們就這樣進入疫區吧?真當我們是神仙了?”
鬱夙神色一動,但緊接著又和之前一樣迅速斂去。
“自然不會。”
何校官哪裏聽不出她話語中淡淡的嘲諷,急忙正色解釋道:“本官已經派人先行前往附近城鎮調派藥材物資,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君姑娘放心吧,本官豈會不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道理?!”
君初月:“……”
她沒再吭聲,眼前這位何校官所言雖然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因為之前玉蘭樓的事情,還是讓她對這個人頗有些成見——
她直覺這個人不但急功近利,而且還不是太可信,於是幹脆就選擇不去理睬他。
很快,運送藥材物資的馬車就趕了過來,鬱夙上去檢查了一番,出來時朝君初月點點頭:“需要的藥材都一應俱全了。生活的物資也基本足夠十天使用,初月,咱們進去吧,早一刻便能多挽救一條性命。”
“好。”
君初月自然沒有意見,是她自己決定要和鬱夙一同過來的。
何校官在一旁也急忙補充道:“兩位放心,十天後若疫病還未根除,本官會再派人送藥材和物資過來,兩位無需有後顧之憂。”
他們踏入的地方據說是災情最輕的地區,因為疫病傳播到這裏的時候,也不過才四五天時間,它也是目前來說最新一座染上疫病的村鎮,隻是饒是如此,鎮中的青壯年早已得到消息遠走高飛,留下的隻是年邁體弱的婦女和老人而已,但這樣一來,就更增添了幾分悲情的色彩。
一路走來,耳邊處處是寒鴉的嘶鳴,它們揮舞著黑色的羽翼從天空劃過,降下一片片死亡陰影。
循著何校官所給路線,兩人在中午時分趕到了落腳點,那也是一家藥鋪,裏麵空無一人,不用說其主人也是早早就離開了,鬱夙示意君初月先去休息,自己則準備動手將車上的藥材物資卸下來分類放好。
卻不想一雙手搶在他前麵無聲地抱住一筐藥材。
“初月?!”
“你放心,我不累,而且我要是想休息的話,也就不會跟你來這個地方了。”君初月看了他一眼,胳膊一用力,將藥材筐托起,轉身走進藥鋪。
“連固執的這一點,也和以前一模一樣。”鬱夙低低開口。
他說的很輕,隻有自己能聽見而已,他想如果讓屋裏的女孩也聽到的話,一定會奇怪地追問他是不是曾經就和她有過交集,否則怎麼會發出如此感歎吧。
嗬。
男子溫潤的神情間不自覺泛開一抹涼笑。
時間還是太久了。
久到他們都忘記了,隻有他以及那個人還記得而已……
隨著鬱夙和君初月進入疫區,神醫的名號也漸漸在疫區裏傳開了,那些先一步被治好的人都自發起來給他們提供幫助,好讓更多人得到解救。
在二人夜以繼日的操勞下,一轉眼便是十天過去,藥材所剩無幾,卻也到了下一次官府運送物資過來的日子,但讓鬱夙和君初月沒有想到的是,那天兩人在封鎖線從早等到晚,等了一天一夜也沒能等到官府的車子。
何校官騙了他們!
若要自行外出采購,不說守兵拒不允許他們離開,哪怕允許了,時間上也不夠他們再跑一個來回……
隻能空手而歸!
第二天一早回到藥鋪時,早已等在那裏的百姓看著他們空空如也的身後,都不由愣住了——
因為知道了此處有神醫可以治療疫病,疫區裏還活著的人都聚集了過來,眼看著自己的親人好友一個個恢複了健康,所有人都充滿了希望,盼著下一個痊愈的人就是自己,卻誰都不曾料到希望就這麼硬生生地被扭轉成了絕望。
“鬱神醫……”一個被疫病折磨的不成人樣的母親抱著懷裏同樣不成人樣的孩子喃喃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