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隻有半天時間。
半天,也就是六個時辰。
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時辰,而藥效起作用也至少要等上兩三個時辰甚至更久,如今便已算是需要爭分奪秒,盡管去問鬱夙也不過就是十來分鍾,但若等問過之後再回來熬藥,那時間是鐵定來不及。
……相信自己,一定沒問題。
雖說她起步比較晚,但學了這麼長時間醫術也不是白學的,一開始在禦醫院裏的那些大夫都可稱是明羅帝國杏林界當中的佼佼者,所以她也算名師起步,更別說還跟了鬱夙這位“神醫”一段時間。君初月想,也是時候檢驗一下自己所學成果了。
藥鋪裏的夥計已經行動起來,打水、生火,分好的藥材也一樣樣地放下去。
君初月、鴇娘,還有陳大夫皆為爐而坐,爐火映著每個人的表情都是格外的嚴肅,鴇娘攥著手帕的手更是捏緊了,指甲刺破了掌心,在手帕上留下點點紅梅都猶不自知——
這關乎到她弟弟的生死存亡。
至於君初月,她沉著臉如同雕像一般靜坐,整整兩個時辰目光始終沒有從那爐子上移開過,直到藥香嫋嫋升起時才猛地站起來,而夥計已經熟練地去揭了蓋子將藥汁盛出。
君初月自己先喝了一碗,又囑咐鴇娘盡快讓玉蘭樓的姑娘都把藥喝了,而後自己又帶了一碗回鬱夙那裏。
“你的選擇沒錯,這味藥裏的確可以使用三七來替代蘇木。”鬱夙聽完她的敘述之後,點頭繼而笑道:“看來再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徹底出師了。嗯,這邊也基本結束了,城裏百姓都領了藥湯。走,現在去玉蘭樓那裏看看。”
天色已晚,玉蘭樓中今日是有史以來第一次閉門謝客,門口姑娘認識君初月的,立刻將他們引了進去,隻見鴇娘的弟弟已經被從暗室裏接了出來安置在一間偏房裏,看起來應該是服過藥了,鴇娘正坐在床邊,滿麵焦急地緊握著他一隻手。
“媽媽,君姑娘和鬱大夫過來了。”引路的姑娘扣了扣門板,見鴇娘聽見了,便朝著君初月二人屈膝福了福身子:“兩位請進吧,奴家先退下了。”
“情況如何?”鬱夙走過去,目光落在床上人的臉上,隻見黑紫色褪去了不少,露出了原本的膚色,那種行將就木的腐臭味也基本消失了。
鴇娘急忙擦了擦眼淚站起來給他騰出位置,邊看著他坐下搭住自家弟弟的脈搏,邊哽咽道:“鬱大夫,我弟弟他一定會好起來的,對不對?”
半晌,鬱夙收回手,拿手帕擦了擦開口:“嗯,放心吧,令弟的病情已經控製住了,接下來就看他自己有沒有求生意誌,能不能趕在時間之前睜眼了。”
他已經聽君初月說了關於半天之約的事情。
“有有有!”鴇娘激動地連連點頭,“我弟弟他肯定不想死,否則他也就不會冒死逃離臨陣,那一路上都是官兵,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能避開那些人的耳目到我這裏來的……”
鴇娘說著說著眼淚便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屋子裏再次陷入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鴇娘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忙道:“啊對了,我都忘記了,白天說了要好好謝謝鬱大夫您的,我也沒什麼好寶貝,都是平時積攢下來的一些珠寶首飾還有字畫之類,我這就帶您去挑選,您可千萬不要再拒絕了。”
“初月,你去吧,瞧瞧有沒有喜歡的,我在這裏看著。”鬱夙開口。
君初月本想說不用了,可再轉念一想,他們這一路下去也需要盤纏經費來維持生計,有總比沒有好,便跟著鴇娘出去了。
回來的時候,看見一群人在門口推搡著。
君初月皺了下眉。
鴇娘已經急急走了過去:“你們都在幹什麼,不是說了今夜玉蘭樓閉門謝客麼……”
話音驀地一頓。
這時君初月也跟在後麵到了門口,隻見原來是白天的官兵正強行逼迫她們從玉蘭樓離開,而樓裏姑娘自然是不願意了,認為約定的時間未到怎麼也不肯同意。
雙方唇槍舌戰,眼看著衝突就要一觸即發,鴇娘推開兩個姑娘躋身到最前麵厲聲道:“你們什麼意思?出爾反爾不是?這時間都還沒到呢,你們就等不及了?莫不是心虛?”
校官冷笑:“時間還沒到?也差不了一會兒了,奉勸你們不如早早放棄,這疫病發作起來可是不受控製,若因為你們耽誤而使得梁城受災,你們就是千古罪人,這一點你們可得想好了。”
“這點不勞閣下費心,該是我們的責任我們自然會擔下。”君初月淡淡開口,“閉門吧,請閣下退後。”
兩個姑娘應聲就要把門關上,卻不料關到一半隻聽啪的一聲,那校官起手狠狠壓住門板:“大膽,本官看你們分明就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想要伺機逃跑!既然你們不願意出來,好,反正你們八成也都感染了疫病,就別出來了!準備點火!”
隨著一聲令下,其身後立刻便有官兵燃起了火把,白天堆放過來的柴火都沒有被撤掉,柴火上又都澆滿了油,也就是說這時候隻要有一滴火星濺上去,整座玉蘭樓就會被瞬間吞沒。
鴇娘瞬間臉色煞白,身子搖搖欲墜的需要旁邊姑娘撐住才不至於倒下去:“你們、你們出爾反爾,這是在草菅人命!”
眼看著校官已經揮手命令門口的官兵往後撤退了,君初月眉頭皺了一下。緊接著眾人就看到眼前人影一閃,再定格時,女孩已經奪下了那校官的佩刀,刀尖直抵向他的脖頸,目光落向其後方。
“火把熄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刹那間唰唰唰連續整齊劃一的拔刀聲響起,刀光爍爍形成一個包圍圈。
而校官更是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輕易就被繳了兵器,還成了他人手中的人質,神色不由變幻了兩下:“你可別亂來啊,行刺朝廷命官那可是重罪,趕緊把刀放下,本官可以不去追究……”
君初月根本沒理他,她也沒有在意周圍指著她的刀光,隻是定定看著前麵手持火把的官兵,又厲喝一聲:“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