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西軒。
慕容封淵坐在床榻上,手裏捧著君初月的首飾盒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出神。
已經一個月了。
他遍尋君初月無果,每天隻要一回來,就會在西軒這樣坐著,茶不思飯不想,一坐就是幾個時辰地發呆,這樣一來,清雋的麵容瘦削了許多,下巴上爬滿了一圈胡茬也不曾打理,配上滿眼的紅色血絲,讓他看起來頹廢不堪,哪裏還有半點一代名將的風範。
杏桃眼睛紅紅地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和等在外麵的晚春對視一眼,兩個人默默無言。
夏荔的死訊早已確認了。
她們花了好久才相信,幾天前還和她們說話的姐妹竟然轉眼就陰陽兩隔,而她們伺候的主子也音訊全無不知所蹤,如果不是慕容封淵每天都過來,她們甚至不知道要怎麼才能繼續在西軒裏繼續待下去。
將軍府上空如同籠罩著一層烏雲,壓的每個人心裏都透不過氣來。
一串腳步聲由遠而近。
兩個丫鬟互相看看,晚春過去把門打開,隻見程峰走進來,看看她們的表情,皺眉:“將軍還拿著夫人的東西發呆?”
“是。”
得到意料之內的回答,程峰也不由歎了口氣,誰都不曾料到,夫人的失蹤會對將軍造成如此之大的打擊。
“你們做你們的事去吧,我去看看將軍。”程峰說著,邁步進了內室。
慕容封淵聽到動靜瞥過來。
“可查到什麼了?”他淡淡開口,聲音嘶啞的厲害。
聞言,程峰麵露愧疚,但還是抱拳如實回答:“回將軍,屬下無能,仍然一無所獲。”
“這樣……”慕容封淵收回目光,“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繼續搜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花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他沒有發怒,原本暴戾的脾氣仿佛在這一個月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磨平了。
發怒又能怎樣?
她不會回來。
整座皇城,包括周圍的城鎮都挨家挨戶翻遍了,也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她就像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慕容封淵驀地心絞痛起來,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說他想起了過去的一切。
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說他想補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
他還什麼都沒有來得及去做,就又弄丟了他的女孩。
他丟了十年的女孩,這一次又弄丟了……
哈!
都怪他。
一切都是他的錯!
大概,這就是他所受的懲罰吧,懲罰他的愚蠢,老天就這樣生生把她從他身邊帶走,帶離他的生命,卻隻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上。
就在慕容封淵心裏一片灰暗的時候,他不知道,而他派出去搜尋了無數遍的護衛也不知道,就在落霞山山穀一處掩藏在山間林裏的小木屋裏,他們遍尋不著的人正安靜地接過一名溫潤男子遞給她的白瓷碗。
“秋末了,山裏風大,你還是不要經常出來為好。”鬱夙邊說邊拉過她的一隻手,三指搭上脈搏,數秒後微微頷首:“沒什麼大礙,把我熬給你的湯藥喝了,然後多休息就好了。”
“嗯,謝謝你。”
“都說了不用老是謝啊謝的。”鬱夙佯怒,“你我相逢就是有緣,不是說好了,以後互相直呼姓名,等你身體完全康複了,就和我一同去雲遊四海,救死扶傷?”
君初月笑起來:“是我的錯,下次我記得不會再這樣客氣了。”
鬱夙看著她忽然展露的清淺笑顏,眉眼不由一軟,語調也柔和下來:“不說這些了,你快喝吧,一會要是涼了還要再熱一遍,藥性就弱了。我先去打水,一會你泡泡腳,疏通下血脈,晚上睡的舒服。”
“好。”
君初月拿勺子在碗裏攪了攪,舀起一勺湊近唇邊。
垂眼,眼簾輕動,餘光卻不自覺地投向走進屋子的男子背影。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叫鬱夙的男子,卻又好像已經認識許久了,在他麵前,她完全感覺不到任何不適,就如同麵對多年未見的老友一樣,輕鬆而又自在——
也許,今後和他一起雲遊四海真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君初月想,她之前一直都在為慕容封淵而活,奢望著他的心他的愛……如今,夢醒了,她也該為自己而活了。
這時鬱夙大概是感覺到她的視線,回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問一下,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動身?”君初月頓了頓,“我想早一點離開這裏,離開皇城。”
鬱夙笑起來:“這麼急?放心,很快了,再有一個月吧,你身體還需要再調一下,不過好在你服用過千山雪蓮,否則的話,至少還得半年時間,我才能放心讓你自由活動。”
“那好吧,我知道了。”
君初月又低下頭去,視線落在湯藥中自己的倒影上。
還有一個月。
還有一個月時間,她就能離開這片傷心的土地。
君初月抬手輕輕按在自己的心髒上,那裏很平靜,即使在想著要離開慕容封淵,也平靜如止水,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疼痛——
她,真的可以放手了。
“再見,慕容封淵。”她無聲開口。
就在這一瞬間,將軍府當中,慕容封淵宛如有心靈感應一般猛地驚醒過來:“君初月!!”
聽到動靜的丫鬟急忙衝進內室:“將軍?”
男人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噩夢,心劇烈跳動著漸漸平複下來,他看著自己汗濕的掌心,皺了皺眉啞聲道:“出去。”
杏桃和晚春麵麵相覷,接著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屋子裏又隻剩下他一個人。
慕容封淵起身走了一圈,目光投向窗外,天已經漸漸暗下來了,隻有遠處還彌漫著未盡的晚霞,他有些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
君初月……
盡管這一個月日思夜想,她都從未出現在他的夢裏過,可為什麼剛才他會突然夢見她,還夢見的是她離開的場景,他怎麼阻攔也沒用,眼睜睜地看著她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他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