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起身。
他動作很困難，左手缺了一半，隻能選擇用手肘夾住，而相應的另外一邊也要如此，姿勢頓時就變的別扭起來，更不要說還僵硬著的兩條腿——
咚！
幾乎就在下一秒，他整個人狠狠撲倒在地。
“將軍！”
程峰慌忙過去把他扶起來：“屬下來幫你。”
他跟慕容封淵來回征戰跟了很長時間，可以說對其崇拜萬分，此刻卻看到他心目中戰無不克之人甚至連路都走不了，心底不由一陣陣酸澀。
慕容封淵沉默不語，他扔掉左手拐杖，左臂架在程峰肩膀上，右邊也不再用手肘夾住，而改用手掌握住拐杖，身子直起來，小心翼翼邁出第一步。
他就這樣在屋子裏來回練習起來。
雖說還是晚春，天氣算不上太熱，可沒一會兒兩個人就都累的滿頭大汗。
時間流逝。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這三天裏君初月每天清晨都會過去給慕容封淵上藥，結束了就離開，絲毫不拖泥帶水。
接著就是程峰扶慕容封淵練習走路，雲月穎也每個白天都過來，但她又幫不上什麼忙，隻得像老佛爺一樣坐在旁邊看著。
如此每天如一日重複。
第七天的晚上，雲月穎已經回雲閣，程峰也去用晚飯了。
屋子裏隻剩慕容封淵一個人，目光有些厭棄地落在自己的腿上。
都過去這麼久了，他現在被程峰撐著已經走的很順利了，想必自己走也沒什麼問題吧？
頂多就是走的稍微困難一點兒。
他想著，一邊把靠在牆邊的拐杖拿過來，深吸一口氣往起一站——
成功！
慕容封淵顧不上雙腿還在打顫便急不可耐地邁開腳。
一步、兩步……
久違的興奮彌漫上來。
算下來已經有一個月了，今天他總算是找到了一點自己還活著的感覺。
又走了幾步之後，慕容封淵試探著放開雙拐。
沒了支撐的一瞬間，他隻覺雙腿一軟，兩手下意識地就去扶旁邊的東西。
結果隨著劈裏啪啦一連串聲響，屋裏的架子、椅子凳子被一路掃落，高大的身軀也狠狠摔倒在地上。
程峰提著飯籃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剛踏進東軒院門聽到這聲音，驚的拔腿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了過來，門簾一掀。
“將軍，出什麼事了？”
他看見慕容封淵仰麵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旁邊一片淩亂，急忙去蹲下要扶他起來。
“滾！”
男人卻咆哮一聲揮開他伸出來的手，自己撐著旁邊凳子邊緣坐起，這簡單的幾個動作做下來，他就已經滿頭大汗。
程峰沉默了幾秒，開口勸慰：“將軍，您的傷恢複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現在不過才三天，無須太過急躁，現在還是讓屬下來幫您吧。”
慕容封淵：“……”
是他急躁了麼？
大概吧。
但是他已經這樣一個月了！
整整一個多月都像是廢人一樣，吃穿行無一不要他人幫忙，沒有別人他就什麼都做不了，他痛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然而，他也無從選擇隻能如此。
這回他沒再拒絕程峰伸過來的手，身軀搖搖晃晃直立起來，又接過其遞過來的拐杖：“鬆手，我自己拄著能走。”
男人依舊日複一日地在練習，後來不再上藥了，他也還在練習。
一遍遍地鬆開拐杖，一遍遍地摔倒，又一遍遍爬起來重新拿起拐杖，時間久了，身上摔的舊傷添新傷，手肘上全是和拐杖摩擦生出的水泡。
他能脫開拐杖站住了。
他能脫開拐杖顫巍巍往前邁一步了。
短暫的喜悅之後緊隨而來的是更大的失望，之後又連續十多天過去，卻再沒有任何進展，無論他練的多辛苦，始終都是最多邁出一步，便控製不住身軀要摔倒。
慕容封淵脾氣越來越差。
又是一個前傾堪堪被程峰扶住，喘著粗氣接過拐杖還不到半秒就狠狠摔了出去，拐杖砸到牆上咣的一聲，屋子裏隨之響起男人的怒吼：“滾！”
慕容封淵咆哮著，右眼中滿是自暴自棄。
“你沒事幹是不是？要把精力都浪費在我身上？我告訴你，我就這樣了，這輩子都這樣了，再怎麼練都走不了路！！”
程峰一句話都不說，隻忠心耿耿地扶著他到椅子上坐下。
“淵，你冷靜。”
雲月穎也急急忙忙走過去，程峰後退一步給她讓開位置。
她蹲在慕容封淵身畔，看著男人疲憊的神色滿臉都是心疼：“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你看，你不是可以自己走一步了嗎，慢慢來，以後你肯定能恢複的。”
“你不用安慰我。”
麵對雲月穎，慕容封淵雖然壓抑了脾氣，語氣也仍舊漠然：“我現在隻是一介廢人。”
不僅僅是腿的問題，醒來之後他能感覺自己內力也一落千丈，估摸著若現在動起手來，他連程峰都敵不過。
這樣的他還談什麼以後？
“不會的，淵，你不要這麼說，你現在這樣隻是暫時而已，我相信你……”
“沒什麼暫時不暫時，我的身體我自己明白。”
“不會的……”雲月穎淚流滿麵，“這些都會過去的，你一定能好起來，之前你不也是瀕死卻還是活下來了嗎？這回也一樣，你一定能好起來的，我會一直陪著你，就和從前一樣……”
慕容封淵一震。
他忽然想起了君初月。
或許，不告訴她自己已經想起從前所有的這件事是對的，他連保護她都做不到，根本不配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雲月穎見他神思恍惚半天不說話，不由抬手在他眼前晃著：“淵、淵？”
慕容封淵目光漸趨恢複焦距。
“穎兒。”他緩緩開口，“我給不了你什麼，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放你離開，讓你另尋人家……”
讓他意外的是，原本以為很難說出來的話語真正說出的時候，卻又顯得那麼簡單，甚至都沒有蕩起一分一毫的不甘，好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一樣。
但雲月穎當場就懵了：“你說什麼？淵，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她一下子撲倒在慕容封淵身前：“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我是愛你的，我怎麼可能會願意離開你？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好不好，淵，你說我要愛我一輩子，一輩子和我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