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封淵垂眸看著一動不動的女孩,雨水正無情澆灌在她的頭上、身上,血跡已經被衝洗幹淨,露出皮肉翻卷的可怖傷口。
他從未見過有哪個女孩受像她這麼嚴重的傷卻還安靜的不哭不叫的,至少,他的府中沒有。
嫌惡在心中泛開,還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慕容封淵猛地收回了視線,翻身上馬。
“把她綁在馬後麵,拖回去!”他冷冷命令道。
立刻有兩個護衛上前,說了聲“得罪了”,便用繩索捆住君初月雙手,另一端係在馬後,隨之那馬便邁開步子跑起來。
身體和粗糙的地麵相摩擦,正是黎明,那馬又跑的飛快,君初月便不斷被拋起落下,間或被尖銳的石子劃開一道道細小傷口,就在她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終於,馬兒回到了將軍府門口。
慕容封淵下了馬,一劍斬斷縛住君初月雙手的繩子,接著劈手揪住她的頭發朝雲閣方向拖去。
砰!
君初月被狠狠推進屋子。
“我讓你保護穎兒,這就是你保護的結果?”慕容封淵從後麵走上來,再次揪住她的頭發,把她從地上拎起來,逼她向床上看去。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頭怒獅,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怒火。
君初月忍著頭皮撕裂的疼痛,費力地睜眼,隻見雲月穎躺在床上,緊閉雙眼,臉色泛著一股詭異的青色,連嘴唇也是青紫的。
旁邊有好幾個大夫在忙來忙去。
“怎麼樣,查出來是什麼毒了嗎?”她聽見慕容封淵問道。
被問的大夫擦了擦汗,朝慕容封淵行了個禮:“回將軍,雲小姐所中之毒極為詭異,乃是數種奇毒混合在一起調和而成,其中有斷腸草、金絲毒木、煙雨蘿,還有至少兩種以上未知的毒。除非確認出這所有的毒,才能嚐試配置解藥。”
“如何確認?”
“這……”大夫有些猶豫,“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在人身上試毒,對比中毒症狀從而判斷,隻是前不久皇上才大赦天下,牢裏並沒有死刑犯……”
“那就她吧。”
慕容封淵將君初月往地上一摜,狠狠道:“如果不是你,穎兒現在也不會生死未卜。穎兒吃的苦,我要你千倍萬倍去感受!”
嗬。
雲月穎吃的苦,所以她就要千倍萬倍去感受。
那麼她吃的苦呢?
她吃的那些苦又算的了什麼?
是,她是沒有保護好雲月穎。
可她拚了命與那些人周旋,讓雲月穎先走的時候,為什麼她不走?
還有……為什麼她的內力會消失?
一種可怕的想法在她腦海中翻滾著,本就慘白如紙的臉色更白了一些。
被護衛拖下去的那一刻,君初月突然拚命掙紮起來,她衝著慕容封淵嘶喊:“慕容封淵,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你的妻子,我是被陷害的,你不能這麼做……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不記得?
慕容封淵神情冷漠。
他過去從未見過她,談什麼記得不記得?
喊聲漸漸遙遠,最終湮沒在雨聲裏,再也聽不見。
慕容封淵回身走到床邊坐下,將雲月穎的手輕輕握在掌心裏,抓著貼上自己的臉,煩躁夾雜著戾氣褪卻,一如既往的溫柔。
那之後,君初月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又被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多少次。
為了避免她真的死在試毒過程當中,大夫們每天都用參湯給她吊命,然後將各種猛烈的毒藥調和在一起,強行給她灌下去。
暗室裏始終充斥著她痛苦的嘶吼,由大變小,直至暈厥,每天周而複始。
每一回都是一場酷刑。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溶解了,痛的幾乎呼吸不上來,隻能拚命張大嘴,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在腳邊積下一個個小水窪。
也有時候她覺得全身上下奇癢無比,是那種鑽心的癢,可四肢都被牢牢綁在木樁上,為了撓癢,她像瘋了一樣拚命掙紮,而在這過程中,繩索深深嵌入手腕腳腕的皮肉,血肉模糊。
這樣的日子不清楚過了多久。
一開始她還因為難以忍耐的疼痛而嘶喊,時間長了,她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了,長發像枯草一樣披下來蓋在臉上,原本明亮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如果不是探了鼻息還有氣,大夫都以為她已是個死人。
可試藥的工作仍在繼續。
有哪些毒已經判斷出來了,之後還要配置解藥。
依然是在她身上嚐試劑量,再加以改進。
冬天很快來臨了。
今年的雪下的特別大,像鵝毛一樣,整個將軍府都是白皚皚的。
一名大夫急匆匆走進雲閣。
“將軍,解藥配出來了。”
慕容封淵聞言唰地站起:“當真?”
“是,將軍,幸不辱命。”那大夫招呼弟子進來,從他手中取過一隻還冒著熱氣的白瓷碗打開:“隻要服下這劑湯藥,雲小姐身上的毒就能解了。”
“我來。”
慕容封淵二話不說將湯藥接過來,一手扶起雲月穎,讓她靠在自己的臂彎裏,舀起藥汁吹的溫涼了,再小心地送進她的口中。
一碗湯藥下去,雲月穎終於有了反應,她皺著眉頭輕吟了一聲,這小小反應卻讓慕容封淵欣喜若狂。
大夫有些猶豫地問道:“將軍,雲小姐已經無礙了,那夫人要怎麼辦?畢竟夫人是祭殿的聖女,之前拿她試藥就是無奈之舉,現在……將軍可要去見一見?”
君初月。
在想起這三個字的同時,腦海裏竟是不期然劃過那天她嘶喊著“你不記得我了嗎”的場景。
慕容封淵莫名感到煩躁起來,心中的激動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隨你處置!”
他冷冷拋出一句,揮手將大夫打發出了雲閣。
“師傅,咱們現在該怎麼辦?”路上,那大夫的徒弟忍不住問道,“不過夫人也夠可憐的,為了雲小姐受那麼多罪,結果最後將軍連見一麵都不肯。”
“隻能怪造化弄人吧。隻可惜我們原本應當懸壺濟世的,卻也成了傷人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