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後悔與期盼
墨公子說話的語調和他的表情一樣,並沒有什麼起伏,就像是在講一件很無所謂的事情,然而,趙晅聽著卻臉色煞白,身子緊跟著晃了晃。
冬鷹也很是著急,連忙上前扶著趙晅,就近在墨公子的榻上坐了下來。
墨公子似乎極不習慣和人如此接近,身體迅速地往榻裏讓了開來,臉皮也本能地抽了抽,有些不屑地道:“你聽得很害怕吧?你們這些文人,向來便是如此!然,在我這種殺手看來,這也沒什麼!
自來,這世道都是肉弱強食的。倒是,陳良這個名姓,讓我十分在意。
原先,我一直以為,這陳良是個多忠義的人呢!如今一聽這些話,我才知道,果然,當官不為財的可是極少數,連陳良這般的武將當久了,最終還不是想著自己來做皇帝?!
於我來說,這些本與我無幹的,我隻是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殺手罷了!可是,偏偏,雇傭我殺那個承恩伯府的小庶女,而我失手後,最終誣陷我身上藏有盤陽城防圖,害我被人一路追殺的,恰恰,正是這個陳良!
哼,這便不好玩了!是不是?”
說到此,墨公子的殺手直覺,令他覺出了坐在榻上的趙公子,似乎對自己有著莫名的敵意,不由疑惑地問:“趙兄,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這個人,除了殺人收錢之外,我從來沒有做過別的不守信諾的事,你不用害怕到發抖吧?我說過,你的救命之恩,日後我定當報答,也便一定會做到的!”
墨公子看著趙晅此時的模樣,向來沒甚表情的臉,也很是不解了起來。
趙晅的身子劇烈地抖動著,英俊的麵上一絲血色也無,凹陷下去的眼睛,似能噴火,又似悲痛至極,總之,他就像是被人逼至極致的惡狼,眼瞅著要吃人一般!
冬鷹自然明白自家主子究竟為何這副模樣,他想了想,擔憂地勸道:“爺!這一定都是過去的事情,您別這樣激動!”
趙晅卻是一把推開了冬鷹,幾乎立即就撲到了墨公子的身上,兩手抓向墨公子的胸前,焦急地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陳良讓你殺誰?後來呢,後來她怎麼樣了?”
墨公子身上傷得很重,上身的部分隻包了布條,反正天氣也熱著呢,冬鷹也便沒有給他穿衣裳。
此時,趙晅徒手對著墨公子的胸前胡亂地抓了抓,實在是無從著力,卻已經令墨公子胸前的包紮布條有血色滲了出來。
墨公子一把推開趙晅,皺眉道:“你做什麼?我不是已經都說了嗎?你這麼激動,又是為何?哦?!難不成,那個庶女是你的意中人?也不對啊,我打聽到,她已經成婚了!她是恪王妃,不是嗎?哦,對了,你說你姓趙,你,你不會就是那個恪王趙昕吧?”
墨公子的話音落,手中已經本能地執上了那把黑色長劍,眼神晦暗不明地盯著趙晅看。
也在墨公子從旁拿劍之時,冬鷹迅速地出手點了他的穴道,縱然墨公子沒有受傷,他此時的身子也動不了。
片刻後,墨公子眸光不變,卻是輕飄飄地言道:“你若真是恪王趙昕,既是你救了我,再殺了我,我依然欠你一條命。倒是我賺了!”
趙晅痛苦地搖頭,幾無血色的唇瓣幾度張合,才有淒楚的話兒出來:“我……不是趙昕!我早和你說過了,我是趙晅。這些都不重要,我隻問你,那個人,那個你要殺的人,她……她可還安好?”
墨公子一愣,這人不是恪王?哦,也對,以世人嘴裏傳言的恪王的性情,若真被自己遇上了,自己方才說完那些過往,便會立時去地府報到了。
不過,趙晅如此痛苦憤恨的模樣,想來,他與那個承恩伯府的庶女之間,定然關係匪淺!
墨公子據實言道:“你若是問那恪王妃如今的近狀,實話說,我不知道!”
趙晅無限期盼的眼神,瞬間黯然了,不知為何,墨公子實不願意看到,救命恩人仿如瞬間失去生命力的模樣,繼而冷冷地說道:“我剛才不是已經和你說了嗎?
我殺她之時,失手了,她的身邊有比我還厲害的人護著。是我輕敵了,陳良那一萬兩黃金的賞銀,我非但沒有拿到,還差點賠上了我自己的性命。
這原也沒什麼的,做我們殺手這行,無論過程如何,但凡失手了,就是自己的錯。
原本,我想繼續去北邊,殺了她,進而去向陳良複命的。我想著,若是我了結了這件案子,陳良還要陷害我的話,那我便將他視為仇敵,不死不休。
可如今,隻怕沒這麼簡單了,陳良已然將我拉入了廖國人的圈子!
我與陳良之間,這梁子算是結大了,無論如何,我得先找他尋仇了再說!”
趙晅扶著額頭,麵色痛苦極了,一時想要安慰自己,這殺手說失手了,那麼,那個她此時定然無恙,一時又想著,她可能遭遇了不測,進而身死魂消。
若是那時,自己在暗處守著她,想必,也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
懊惱與後悔,害怕與奢望,反複交纏著,仿佛身經冰火兩重天,令得趙晅隻能重重地喘息著,心如油煎般問冬鷹:“冬鷹,你說,會不會,他們所謂的,恪王妃夫婦出了事,就是指的墨公子的事?那麼如今,墨公子說他失手了,那就是說,他們已經沒事了,對嗎?”
冬鷹還沒開口,墨公子卻說道:“你可別想誣陷我!我雖是殺手,可我也有我的規矩!我不會無緣無故地殺人!即便要殺,我也隻殺人家下過訂單的案子!
不過,事到如今,我也知道,即便我真殺了那名女子,我和這個陳良之間也沒有完!”
墨公子停頓片刻,恨聲道:“沒想到陳良這種人,居然是如此奸詐的小人,枉他身為定北侯受人景仰,哼,他卻是破壞江湖規矩的卑鄙小人!
我隻是一時失手而已,他卻嫁禍於我,說不定,他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讓我去殺人,否則,一個沒有武功的小小庶女,何須出價到一萬兩黃金那麼多?
他這種言而無信的敗類,怪不得能和廖國人談那賣國的交易!”
見趙晅麵色愈加蒼白,冬鷹憤憤地瞪了墨公子一眼,接著低頭小聲地勸趙晅:“爺,看來,這裏麵的事情多著呢,根本不是我們看見聽見的那樣!隻怕,那些往京城去的兵馬,他們也不知道是聽了陳良的煽動,中了陳良的奸計了!”
冬鷹的話,令得趙晅暫時不去想莫離的安危了,他緊蹙著眉頭,擔憂地言道:“是!我也是這麼想的。怪不得!太子雖然有些高傲,但他終究犯不著和陳良做那殺昕堂兄的交易。想來,這一切都是陳良的計策!”
冬鷹再是如何,畢竟是個忠義的武者,連忙問:“那我們趕緊回京城吧,爺?”
然而,趙晅卻是搖頭說道:“不,來不及了!我們和大軍至少錯過了三天!陳良既然敢這麼堂而皇之地行軍,說明他根本就是肆無忌憚的,北方最少有五城首將和他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
況且,如今他打著替恪王趙昕討公道的旗號,隻怕,這通往京城的路早被他封鎖了,我們回去反倒會撞在他的槍頭上!”
“那這……爺能放得下也好!”冬鷹的內心,也是不願意看到趙晅去淌那些渾水的,他隻是擔心趙晅那顆天生仁愛的心會放不下而已,如今聽得趙晅說不回京了,冬鷹自然是順著他的。
趙晅此時倒冷靜了下來,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才道:“冬鷹,不,我們往邊關去!我倒不信,難不成陳良這麼個愛算計的人,真放心自己後方失守?青峪關怎麼也有足夠的守軍吧?我們馬上去知會他們陳良的奸計,興許還來得及!
至於陳良,此行帶著兵馬去往京都,再怎麼說,都是一國百姓,他既打著替昕堂兄討公道的說法,自然不會輕易動武。想必,他定然會先和京城談條件,除非他所求失敗,才會打得起來。
若是他因為要支持五弟趙昇,最終借趙昇的名義和太子同室操戈,這樣的事,自來沒有我說話的份,更沒有我說話的立場,說不定他們看見我,趁機殺了我,也是有的。
我也不是怕死,我隻是……心寒,不想看見……
至於,他想當皇帝……嗬嗬,不說也罷了。
京城,沒什麼能令我牽掛的人,可是,北邊……我,還是放不下的……
冬鷹,我想,你定然明白我在說什麼。
既然兩件事都在那邊,我有什麼理由不去那裏呢?
如今,我隻盼著墨公子所說的廖國人的事,還沒有成行……”
趙晅心中沉重,兩相權衡之下,隻管將想法和冬鷹說了,墨公子在一旁聽著,卻是冷哼了一聲,打斷了他:“哼!原來你是皇帝家的人啊!你是皇帝的兒子?這倒也有點兒意思。我且問你,你們說的陳良行軍是什麼意思?陳良不在北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