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兩個孫兒
許是喝了紅糖水的緣故,也許是莫離所製的特殊月事帶比較好用,總之,趙昕側躺了片刻,又迷糊著睡去了。
等他夜裏醒來時,都已經過了三更了。
才睜開眼睛,趙昕就看到了一個男人仰麵橫躺在他的床尾,他本能地飛起一腳,隻聽砰地一聲,那男人被他踹到了床下。
借著燭火的光亮,趙昕看清了地上所躺之人,也記起了睡前所發生的一切。他眼皮一跳,立時坐了起來,驚訝地呼喊出聲。
“莫離!”
這是趙昕第一次喊莫離的名字,卻是在她昏迷不醒時。
也是在這一刻,趙昕終於清晰地認知到,他和莫離,是兩個人!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恪王了,莫離才是!
趙昕掀了薄被,起身下了床,站著望了莫離片刻,他才終於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懷中高大健壯的身軀,有些微微的涼意,那張他看了二十幾年的臉,不再有溫柔的笑模樣,那雙琥珀金眸也不再散發出熠熠的光芒。
這種抱著自己身體的感覺,很奇怪。
趙昕緩緩地將莫離平放在床上,他隨之坐到了床邊,就那麼愣愣地望著莫離的臉,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之後,趙昕悵然一歎,起身走到桌邊,開始處理起白天未完的公文。
莫離直到天光大亮,才茫茫然醒來,見自己蓋著薄被和衣睡在趙昕的床上,她先是驚訝地檢查了番身體,發現衣扣什麼的,還是她原先係的樣式,好像她隻是在這床上睡了一覺,趙昕並沒有怎麼著她的身體。
莫離才舒了口氣,複想起她之所以會昏睡在此的原因,想到那些鮮活的生命,她又慌張地揭開被子跳下床。
轉過屏風,莫離一眼望見趙昕端坐在桌後,不禁情急地說:“趙昕,趙昕!你真殺了那些人嗎?啊?”
趙昕立即喝止道:“住口!你還想要更多的人死嗎?”
莫離有些愣,本能地伸手去捂自己的嘴,省及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又鬆了開手,急步走到趙昕身邊,低聲說:“你快告訴我啊,那些人怎麼樣了?都死了嗎?”
趙昕並沒有回答莫離,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接著傳來月舒的嗓音:“王妃,王爺可是起了?奴婢奉老太妃諭令,請他過去說話。”
月舒還在!其他人是不是也沒有死?
有此猜測,莫離由衷的有些高興,望著趙昕的眼神立馬也變了,揚聲說:“進來回話!”
誰知,趙昕立刻對此表示反對:“不行!本王的寢宮,不許女人進來,若再有女人進來,死!”
莫離這才想起,恪王趙昕原本是極厭惡女人的,但凡他所在的地方,女人一律要退避三舍!
哼,難怪你會變成女人,這是老天對你討厭女人的懲罰!
莫離如此腹誹著,幾步走到門邊,打開殿門一看,果然是月舒站在那裏,院子裏沒看到其他的仆從,倒是有幾張熟悉的侍衛臉。
想來,趙昕或許是真聽進了她的勸告,並沒有殺了這些對他衷心的下人,至於,趙昕說的眼線,既然是奸細,他想怎麼處理,她似乎都不好橫加幹涉吧。
莫離先回自己的寢殿簡單梳洗了一番,換了身幹淨的衣裳,這才悠悠然地踏入榮欣堂。
榮欣堂依然是從前的老模樣,隻不過,院中侍候的丫頭婆子似乎略少了幾個,新增了不少帶刀侍衛。
莫離仿佛沒有看到這一切,麵對眾人恭敬地跪地行禮,她依然是親和的笑臉,隻不過,那一眾丫頭婆子現在都不敢明著暗著偷看她了。
剛好莫離現在也沒心思逗弄這些個丫鬟,她聳聳肩撩起衣擺在丫鬟打起的簾子下跨步入內。
有那麼一刻,莫離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初見老太妃的時候。
還是那個黑漆螺鈿羅漢榻,還是那個頭發全白的老太太就那麼斜斜地倚在榻上。
隻不過,老太太那枯瘦嚴肅的臉,不再含著隱隱的期待,那滿是褶皺的眼眶中,投射出來的視線,不再是慈愛的、全然溫暖的,而是深沉的、複雜難言的。
“祖母,安好!”莫離恭敬地行了個禮,便站著那裏垂下眼瞼,任老太太打量。
此時她的心境,沒有初見時的忐忑不安,沒有前些時日的惶恐,對這位堅忍的老太太,她隻有深深地敬重,還有一抹道不清說不明的期待。
老太妃悵然一歎,忽然將手伸向了莫離,嘴角擒著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輕地喊:“離兒,過來!”
莫離愣愣地看著這熟悉的情景,有些恍惚,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老太妃又喊了一遍,莫離才快步走過去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淺淺一吻,微紅著眼睛,哽咽地喊道:“祖母!”
這一個舉動,令老太妃的心底也有種酸酸的感覺。她說:“既然,你仍願意喊我祖母,那便說明,你是不怪老身的!老身可否依然自視為……你的祖母?”
莫離沒有說話,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老太妃有些欣慰地笑了,歉意地說:“祖母那麼對你,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莫離聞言抬頭,望進了一雙昏黃而堅毅的眼睛中,她心中曾有的對老太妃的那點不好的感覺,也隨著老太妃眼中的歉意而漸漸消失了。
莫離本能地搖了搖頭,老太妃見之,原本緊皺的額頭慢慢舒展開了些。
她順勢抓住莫離的手輕拍了拍,說道:“想來你也知,昕兒他身負血海深仇。祖母原以為,昕兒隻是失憶了,哪裏想到,會是換了一個你!這段時日以來,祖母也算是知曉了,你這孩子也是個心思良善的。若沒有這一場異魂的禍事,祖母其實也是願意將你看作昕兒一般的……”
老太妃這話說的情真意切,莫離想起從前這老人對她也是當真寵愛到了極點,但凡好事總會想著她,隻要她安全無虞,隨她怎麼折騰都行。
莫離吸著鼻子、忍著淚意直點頭。
“如今,委屈你娶了昕兒進門,也是不得已為之。你放心,隻要你好好地待在昕兒身邊,照應他、幫助他,你想要什麼,隻要不危及恪王府和昕兒,祖母哪怕拚了所有,也會為你達成心願!”
這份諾言很重,莫離聽得很無語。她想說,老太太,我什麼也不想要,隻要你們放我離開,讓我和趙晅在一起,可以麼?
知道自己是在妄想,反正她都答應了趙昕同他合作,在老太太這裏,她就不必多說什麼,而破壞這一刻的溫馨吧。
莫離搖了搖頭,笑著說:“孫兒隻要祖母身體安康,長命百歲!”
熟悉的親昵語氣,熟悉的靈動笑意,熟悉的琥珀金眸流露出來的調皮,毫無半分做作與違和之感,這一刻,老太太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昕兒!……我的好孫兒!”
“祖母!”
立在一旁的雲舒老嬤嬤,望著這對祖孫相擁而泣的畫麵,忍不住抬袖擦拭著眼簾。
她是打心底裏高興,老太妃找回了親孫,又多了一個如此貼心的孫兒!
雖然吧,這兩個孫兒性別有些怪異,好在,他們都會留在恪王府裏。
若是恪王實在換不回身體,他們能在一起,共同為老恪王報仇雪恨也是極好的。
其他的事情,相信一切自有天意吧!
雲舒悄悄地退到門外守著,給這對祖孫騰出了親昵相處的時光。
這次老太妃之所以找莫離來,其實是為了告訴她,她和趙昕的婚事將要提前了。
隻因,皇帝接到暗報,北境最近有些不太平,皇帝打算讓恪王提前結束休假,盡早回到北境。
原本議定的下月十六大婚,改為了下月初一,足足提前了半月。
婚事方麵,由皇帝派出內務府的總管,還有幾個皇帝信任的大臣協助,縱是三日後大婚,相信一切婚事用度,也是來得及的。
更何況,自從趙昕想要以莫梨之身嫁給恪王作王妃以來,老太妃和趙昕已然私下作了很詳盡的安排。
是以,這次婚事提前了半月,雖然恪王府一從下人會有些趕,但也不是什麼難事。
莫離心說,難怪老太妃身體還沒好利索,就把她找過來敞開心扉地嘮嗑,卻原來,是她和趙昕那個冤家,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就要成親了啊!
兩世加起來,第一次遇到成婚這種事。
莫離有些怪異之餘,還是十分新奇的。
老太妃說,凡事有她,無需莫離多做些什麼,隻要成親那日,她頂著恪王趙昕的名兒去承恩伯府迎親便好。
莫離應允了下來,惹得老太妃拉著她的手感動得淚水漣漣,直說,莫離果然是她的好孫兒!
莫離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去的。
這一路,她望著恪王府熟悉的一草一木,想想自己初到這裏來的日子,再想想老太妃嘴裏不日後的大婚,有些腳踩不著地的恍惚。
似乎,她所經曆的這一切,都是一場離奇的夢,偏她身在夢中,怎麼也醒不了。
銀鞍又被調回來伺候莫離了。
圓弓聽說也是回來了的,隻不過,莫離見不著他的麵兒。他負責的多半是軍務或者王府的守備安全,這些個事,說給莫離聽,她也不懂,現在,正主兒趙昕在這裏,自然輪不到她來聽圓弓彙報了。
奇異的是,好久沒有聽圓弓叨叨那些個軍中內務的,莫離竟是有些想念圓弓低沉的嗓音了。
還聽說,芒刀也時不時地回來,當然,也不是來向莫離彙報的。
每次,這些長隨,都會晚上回來見趙昕,若是急事白日來的話,總會先到莫離的寢殿,然後,由她帶著去找趙昕。
恪王府上下盛傳著,恪王當真是愛慘了這準王妃,一日要跑數次去看望準王妃,衣食住行,婚衣裁剪,聘禮用度,凡事必要準王妃過目應允了,他才會著人去辦。
事實上,隻有莫離幾人知曉,他們關起門來,談論的全是北軍、皇宮,皇宮、北軍!
哪有什麼蜜裏調油的情話啊!
所以說啊,眼睛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