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原本正是氣憤,但是看到這樣一幕一時之間也有些不知所措,望了葉蓉一眼,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葉蓉打量了小乞丐跟婦人一眼,發現兩人的身形都極為消瘦,婦人的衣裳跟小乞丐如出一轍的破舊,隻不過要稍微幹淨一些。
葉蓉走過去對那老大夫說道:“大夫,勞煩您看看這孩子的腿吧,在耽誤下去恐怕落下病根。”
老大夫望了她一眼,將手上搗藥的活交給了一旁的學徒,說道:“這病養下來也要花不少銀子,畢竟這幾個月藥不能停。”
葉蓉笑了笑,說道:“孩子還小,要是真沒有一邊腿這輩子都不好過,相比之下這銀子也花得值了。”
老大夫點點頭,也不說什麼了,拿出了一排銀針便小乞丐走了過去。
剛才還嗓門奇大頗有指天罵地架勢的婦人此時訕訕的站了起來,青黃凹陷的麵容上有一絲羞愧,對葉蓉滿臉愧疚的說道:“是我鬼迷心竅,做出了這樣黑心的事。”
葉蓉看著老大夫給小乞丐施針,針方才下去拔出來就有一股黑紅的淤血順著針孔流了出來,小乞丐知道這是在醫治自己的腿,滿頭冷汗也咬著牙沒吭聲。
葉蓉說道:“你這事做得確實是不應該,若是今天你遇上的是個脾氣不大好的人物,恐怕還會連累了這孩子。”
婦人的眼眶濕了一圈,說道:“我也知道,但是我實在不忍心看著這孩子的腿就這樣廢了,他還這麼小……”
“京都城中好心人並不少,你可以尋份活計,即便去乞討,也好過如此行徑。”葉蓉救這孩子是動了惻隱之心,但是並不覺得這婦人的行為值得同情。
小孩子尚且不懂事,但是大人難道還不明白這些道理嗎?
那婦人搖了搖頭,泣道:“小哥有所不知,我們母子是從宜山縣逃荒過來的,剛開始到京都還有些活路,但是現在逃的人越來越多,哪裏還有什麼活計,即便是乞討也沒用了。”
隻有一個人乞討時自然偶爾會惹得旁人駐足動動惻隱之心,但若是一群人乞討,便不會有人關心這其中誰有苦楚。
況且施舍了一人,湧上來一群,久而久之反而會惹人厭煩。
她這麼一說葉蓉才反應過來,這段時間湧進京都的難民越來越多,有時她府外都能看到衣衫襤褸的難民。
她皺了皺眉,問道:“怎麼會一時之間多出這麼多難民?你們都是宜山縣過來的嗎?”
婦人抹了抹眼淚,搖搖頭:“還有旁邊縣城的,除了京都,周圍的幾個縣都已經餓死好多人了。”
葉蓉這才知道,原來這些難民剛開始根本不是往京都方向來得,隻不過走了一個又一個縣城,每個縣城都漸漸窮下去,他們才不得不往京都的方向來了。
其他幾個地方因為幹旱鬧饑荒的事情她也聽項堅提過,她當時也沒放在心上,因為項堅已經決定撥糧賑災,怎麼說也不至於把人餓到京都來了。
她正想著,旁邊的老大夫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葉蓉忙去扶了一把,想到這大夫這把年紀了還在坐診也是不容易。
老大夫喘了很長的一口氣之後才說道:“淤血已經放出來了,等會兒我用木板給他正骨,回去以後按時換藥,躺上幾個月慢慢就會好起來,隻要不心急亂動,是不會留下病根的。”
婦人感恩戴德的朝他拜謝,眼淚流了滿臉都是,老大夫滿是褶皺的嘴角動了動,指著一旁的葉蓉說道:“別拜我,出錢的人在那裏。”
葉蓉愣了愣,連忙去扶又轉向她開始拜了起來的婦人,說道:“別拜了,你要想在京都找份活計也不難,隻要手腳勤快,去府上當個端茶倒水的,也能夠養活自己和孩子了。”
婦人站穩了搖頭說道:“我們這樣低賤的人,那些人家怎麼會要我們。”
葉蓉凝眸想了想,說道:“寧府跟向府這些天在招灑掃仆役的,這兩家招人都看你身上有什麼用處,哭沒有用,你要是想活下去就什麼都試試。”
葉蓉說完便不再勸她什麼,看向正抬頭望著她的小乞丐,彎腰朝他笑了笑,說道:“你很勇敢,但是要是剛開始你沒有騙人就更好了。”
小乞丐的眼睛暗淡了下去,葉蓉扯了扯嘴角說道:“但是還好,人都有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你這回就把這次機會用了,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小乞丐怔了怔,立馬朝她搖了搖頭,葉蓉拍了拍他雞窩似的頭頂,朝他笑了笑。
“老大夫。”葉蓉起身朝大夫走過去,掏出一個錢袋,摸了幾錠銀子放在桌上。
大夫看了看桌上的銀子,笑道:“公子出手闊綽,連賞錢都給這麼多,老夫拿了都覺得不安心哪。”
葉蓉笑了笑,說道:“這孩子得好好養傷,希望大夫能讓他們住上一陣。”
大夫掂量著看了看桌上的銀子,說道:“按理說這孩子是病人,你給了藥錢讓他住著養傷也是應該的,隻是這婦人——”
葉蓉將銀子往他麵前一推,說道:“隻讓她住這三個晚上,之後若是您覺得為難,便隨您安排。”
葉蓉救急不救窮,三天之後要是這婦人連讓自己活下來的生計都沒有找到那她也仁至義盡了,她總不能養著一輩子。
老大夫點點頭,將銀子收了:“既然如此,老夫也沒有什麼意見。”
葉蓉道過謝,便領著瑾靈一行人離開了,這件事便成了耽誤她們不少時間的小插曲,葉蓉的心思則是放在了這幾個縣的饑荒上。
項堅說要撥糧一定是下撥了的,但是現在很明顯,這些難民對朝廷撥糧賑災的舉動一無所知。
那些糧必定在某個環節被人截住了,根本沒有到達這些災民的手上。
她隱隱有些憂心,幹旱這樣的事情不會隻單獨在幾個縣存在,通常整個國家都會受到衝擊,而且難民要是多了勢必會引起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