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頭鬆動了一下脖頸，聽到骨頭發出咯咯一陣清脆的抗議，站起身時疲憊的身子還不受控製的搖晃了兩下。
他堪堪穩住，這時才發現太陽都已經落山了，同時也驚喜的發現裁縫已經不在店裏了。
將手上的桶清理幹淨，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一邊揉著發酸的脖子，一邊往外間走去。
鋪上的門合上了，外間便陷入黑暗當中，隻靠著感覺往外走，他剛走過櫃台，疲倦的麵容上臉色倏地一變。
他當時感覺自己的心髒都慢了兩拍，有兩個女人就坐在外間的椅子上，如同鬼影一樣凝視著他。
“大哥別怕。”也許是他僵立的時間太久，其中一個鬼影發出了十分清脆的聲音安撫他。
田靳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心跳，往後退了兩步，聲音不受控製的顫抖著問道：“你......你們是人是鬼？！”
另一個鬼影忽然嗤笑了一聲，從袖口裏掏出了一根東西，吹了吹，鋪子裏瞬間明亮起來。
“小姐，他比錦竹還膽小。”瑾靈笑了笑，將手裏的火折子往田靳的方向推了過去，將他那張備受驚嚇的臉暴露在燈光下。
葉蓉示意她不要玩笑，有些內疚的說道：“大哥莫怪，我們不是故意想嚇你的，隻是我們進來時天還沒有黑，不知道你要忙到這麼晚就一直等在這裏。”
她說完就看到瑾靈手上明亮的燈火，為了加強自己話的可信度又急忙補上一句：“也不好隨意翻動店裏的東西，就沒有找蠟燭點上。”
她這幾句人話雖然田靳聽得七七八八，但是好歹讓他重新感覺到了自己尚在人間，他緩過勁來，默不作聲的去櫃台下找了根蠟燭點起來。
蠟燭亮起來的時候他才去看葉蓉第二眼，認出她是下午買衣裙的的小姑娘，有些躊躇的問道：“那件衣裙出了什麼問題嗎？”
除了這個原因他想不到葉蓉找他還有什麼原因，雖然即使是因為這個原因在這裏等他這麼久也還是很奇怪。
葉蓉笑了，笑得意味深長，笑得十分狡黠，田靳要不是自知是個粗糙的男人，看到葉蓉這幅表情，差點就以為自己是哪家的苦命丫頭，而葉蓉，就是那逼良為娼的老鴇。
“我想請閣下為我定做一件衣裙。”“老鴇”目光灼灼的問他，眼神中滿是期盼。
比起“你就認命吧”葉蓉顯然說出了更加讓田靳意外的話。
田靳“啊？”了半天也不敢相信葉蓉是在問他的意見，直到葉蓉抖出那件衣裙，指著他的鼻子說道：“這件衣裙是你做出的，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定做一件衣裙。”
田靳一會兒像是被錢袋砸到了一樣，一會兒又像是被雷劈了一樣，表情非常豐富，就是嘴裏沒半句話來。
葉蓉自認為耐心不差，這會兒都等得幾乎將那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讓他答應的惡念壓下去了不下百回。
“大伯，你好歹給我家小姐回個音哪，花等謝了都。”瑾靈站在一旁催促了一聲，臉色不比謝了的花好看多少。
田靳終於心一狠，眼一閉就說道：“我家裁縫已經回去了，小人不會做衣裙，姑娘還是明日再來。”
沒想到等來這麼一句話，葉蓉湧上來的急切全都泄了氣一樣，但她審視的打量了田靳幾眼，問道：“你是一個好裁縫，但是為什麼一個裁縫連承認自己會做衣服也不敢？”
“我不是。”田靳不知想起了什麼，或許是葉蓉的話觸動了他，他看起來竟然有些傷神。
葉蓉思索片刻，忽然說道：“是不是都好，我隻是覺得你有裁縫的潛力，想讓你去我開的店當裁縫，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一旁的瑾靈默默睜大了眼睛，不知道葉蓉什麼時候開了間裁縫店，隻能盡量維持著表情，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
“我？”田靳指了指自己，又指著葉蓉，不敢置信的問道：“你讓我去你店裏當裁縫？”
葉蓉如同雞啄米一樣不停點著頭，誠懇得就差發誓了。
田靳再一次沉默了，他雖然不敢想會有這樣一天，但是這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怎麼可能不心動。
他深吸了口氣，感激地說道：“姑娘今天看上小人做出來的衣裳時小人已經無比感激了，至於當裁縫，小人做夢都想。”
葉蓉並沒有答話，隻是默默的聽著，點了點頭。
“但是裁縫他有小人的賣身契，況且他幫小人埋葬了母親，當時小人就再三保證過，一輩子做牛做馬，絕不反悔。”田靳想起了往事，眼中的希望欣喜完全散去了。
聽到這裏，葉蓉的表情有了些微的變化，她搖了搖頭，對於這樣的事情，她沒有辦法開口就讓田靳違背自己當初說出的承諾。
當初施以援手的人就是為了他這一輩子做牛做馬的報答，這個時候就無法用一輩子太長太累了來推脫。
葉蓉沉默了許久才說道：“你若是想過自己的一輩子，就將那些話當過過眼雲煙，做個背信的人不難，你有才能，我可以幫你，但是你要是堅持做一個做牛做馬信守誓言的人，我沒有辦法，隻是勸你不要再有他想，隻會苦了自己。”
田靳凝眸望著她，心中一時苦澀難當，不知道說些什麼。
“你可以想好了給我答複。”葉蓉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張圖紙跟一袋銀子，凝眸道：“但是我還是想請你幫我這個忙，紙上有我想要的衣裙款式和衣料，要求也寫得很清楚，還有定金。”
葉蓉沒有直接把那些東西放在桌上，隻是保持著遞給他的手勢，不急不躁的等著。
直到她等得手都要發酸的時候，田靳才把那些東西拿了過去，目光落在那張圖紙上，垂著頭說道：“姑娘能說這些話，小人心裏無比感激，就憑姑娘今日看上了那套衣裙，小人也會全力以赴的幫姑娘這個忙的。”
葉蓉甩了甩發酸的手臂，笑道：“我是南巷葉府的葉闌珊，若是有問題大哥可到那裏去尋我，不知大哥怎麼稱呼？”
田靳愣了一會兒，低著頭說道：“小人田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