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聽了這番解釋,將信將疑。上官修見狀,隻是微微一笑。
“白逍遙,白家先祖,明朝年間考取進士,卻因摯友死亡而飲恨自盡,隻留下一支柳笛流傳後人......”
隻聽那上官修一開口,竟然背起了我白家的家史。所記之詳,所言之切,宛如我白家的長輩老人。背完了我的家史,那上官修又將漂浮、閃燈之類的把戲,通通表演了一番,以此證明自己鬼魂的身份。這下子,我哥也信了。
可當我哥繼續追問上官修的身世,上官修卻是苦笑著搖頭。按照上官修的說法,他死了以後,記憶便損失了大半。奇怪的是,關於那些畫符念咒,施展法術的方法,他全都記得,可他卻完全忘了自己的出身、家庭和死因。
唯獨有一樣東西,一直停留在他的意念裏,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名叫白柳笛的我,並且守護我們一家。聽到這裏,我哥有些感動,對上官修的信任也增加了。
確認了上官修的身份後,我們便討論起這次咒蠱的緣由。而一番合計之後,所有的緣由都指向了劉姨和那老太太。
我哥頓時怒不可遏,桌子一拍,便說要去揍那兩人。上官修隻是微微一笑。
“白兄盡管去!那妖人如此大費周章,想必已經做好了準備。白兄一去,正好填他們挖下的坑。到了那時,隻怕能保護你妹妹的人,又少了一個。”
這番話,直接把我哥拽回了座位。
我忍不住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上官修從座位上站起,負手而立:“其實,有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隻怕柳笛姑娘你不肯?”
我吃了一驚,趕忙叫他別賣關子。
上官修微微一笑:“嫁給我。”
觸電般的感覺直接從我的後腦勺躥上頭頂。這算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次求婚,而求婚者,竟然是個鬼魂。
見我沒有回應,上官修便繼續解釋:“柳笛?你想過你為什麼會碰上這些倒黴事麼?”
我猛地搖頭。
而接下來,上官修說的話,讓我終生難忘。
“滾滾紅塵之中,無論是誰,都會碰到一個真正願意疼愛自己的人。可如果不好好珍惜,那緣分就會從指間溜走,並且在生死簿上記下一筆緣債。這緣債可是萬萬欠不得。欠一世,五年坎坷;欠兩世,十年流離。如果我的占算沒錯,你我已經欠下了三生緣債。今世若不償還,你我必遭天譴,動蕩一生,渡盡千劫!”
這番話,上官修說得情真意切。可當時的我,卻感到荒謬至極。見我和我哥都不以為然,上官修長歎一聲:“既然柳笛姑娘不信,那我們就隻能準備好和那妖人鬥法了。”
聽到一個“鬥”字,滿腔怒火的哥哥立刻來了興趣。上官修提出了一個計劃,一番商討之後,我和我哥都認為這個計劃可行,便同意了。
七月末,離暑假結束隻剩兩個星期了。雨夜,我和我哥跟著上官修,來到了上學路上的那棵老歪脖子樹。沉悶的濕氣壓得人心頭發慌。一靠近那棵老歪脖子樹,陣陣刺骨的涼意便向我襲來。隱約中,我又聽到了那哭聲和怪笑。
“兩位別怕,此樹雖然住了不少魂靈,但他們個個都是忠勇之士,不會輕易傷及生人。”上官修解釋著,一手結起了印,另一手便隔著空氣,對著那老樹畫符。
“大道無為,妙法無相!晚輩上官修特來參上,懇請前輩現身,急急如律令,現!”隻聽那上官修一聲言靈,粗壯的樹幹竟然搖晃了起來。
一瞬間,四麵升起煙霧,紙錢漫天飛舞。二十多道寒光從那煙霧中射出,煞是逼人。我被煙霧嗆了嗆,咳嗽連連。哥哥拍撫著我的後背,可他自己也是咳喘不止。過了一會兒,煙霧散去,我定睛一看,那老樹上竟然掛上了人頭!
我嚇了一跳,卻也是十分好奇,定神數了一數,那人頭整整一十二顆。
那人頭,臉上竟無一處完好。刀傷、擦傷、甚至還有幾處凹陷,看著像是電影裏的炮彈傷。每個人頭的眼中都有團藍色的鬼火,那鬼火在人頭的眼眶裏飄忽,感覺隨時都會熄滅。
“上官娃娃,你怎麼帶了兩個活人?這裏不歡迎他們!”其中一顆頭顱竟然口吐人言,低沉遲緩的言語宛如老者的哀歎。而那上官修,竟然和那些人頭攀談起來。
他將我們的經曆告訴了那些人頭,又懇求那些人頭出手相救。我和我哥在旁邊看的一愣一愣的,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如此之多的鬼魂。此時,我的心裏除了驚恐之外,更多地,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上官修雙手合十,朝那人頭懇求了一番,又拉著我和我哥過去參拜。我們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不敢多想,隻能趕緊照做。
不知拜了多久,我抬起頭,看見那十二顆人頭竟然在向我們頷首示意。而後,那老樹藍火一亮,兩條枝丫頓時斷開。那枝丫似乎很輕,竟然和空中的紙錢一起飄了起來。
飄了一陣,兩節枝丫分別落到我和我哥麵前。我和我哥慌忙撿起,而那枝條一碰到我們的手,就變成了白色的符咒。
呼的一聲,狂風大作,煙氣瞬間散開,漫天的紙錢也不知道被吹去了哪裏。隨著那煙散紙消,樹上的人頭也在刹那間匿了蹤跡。
之前的種種,好似從未發生,但我和我哥手裏的紙符,卻證明了剛才的一切絕非虛幻。
見我倆一臉茫然,上官修解釋:“此樹看似妖邪詭異,但據我觀察,這土下可是大有靈根。那樹上掛著的十二亡魂,生前各個都是英雄好漢。今日他們賜福與你,你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我和哥哥半信半疑,打量著手裏的符咒。那符咒上畫著一個臉大身小的人,小人的嘴上貼有封條三道。猛然間,我想起了之前語文課上學的成語,不禁叫出聲來:“三緘其口!”
聽我說出這個詞,上官修大笑,誇我有慧根。
原來,這種符咒名為“三緘咒”,乃是玉虛宮門下的薑子牙所創。當年,武王伐紂時,薑太公為了破妲己眾人的妖法,特地研究出了這個法術。其原理是用靈符封住六根,讓邪氣無法鑽入。
根據《說苑.敬慎》中的記載,孔子在參觀周王太廟時曾發現一個嘴上貼了三處封條的銅人。其實,那正是“三緘咒”最早的版本。三緘其口,明哲保身。所謂智者,不外乎是。
這番引經據典,把我搞的一頭霧水,上官修見狀,便換了一個通俗易懂的解釋:“柳笛姑娘你看了那紙符上的圖案還不明白麼?簡單來說,麵子大的小人隻要不說話就天下無敵了。”
這個解釋引得我和我哥大笑不止,上官修卻皺眉,叮囑道:“這紙符隻是緩兵之計,但卻可保你兄妹二人平安。唯獨有一點,那就是從今夜子時起,十日之內,無論你們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遇到了什麼,都絕不能說一句話。否則,靈符立刻失效。靈符失效,那何婆婆和劉姨必定趁虛而來,後果不堪設想。”
我和哥哥滿口答應,但哥哥卻對我很不放心。在哥哥看來,他自己不說話沒問題,可我的性格卻和沉默不太沾邊。
事實證明,哥哥是對的。
那夜子時過後,我和我哥就開始裝啞巴。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我和我哥隨身都帶了紙筆,逢人問起,便亮出字跡:“嗓子啞了,不能發聲,抱歉!”
可隨著時間一長,我便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真正幫助我沉默下來的,是我的暑假作業。之前,因為劉姨的騷擾,我根本無心學習。堆積成山的暑假練習冊,真正教會了我什麼叫做“沉默是金”。凝神屏氣,我伏案提筆。刹那間,知識的海洋宛如滾滾油鍋,我的精氣神在這海洋裏得到了真正的洗禮。
慶幸的是,我那守護靈一直陪在我身旁。我在學校的成績不是很好,而如今時間緊迫,要在十幾天裏趕完暑假作業,對我來說根本不可能。然而,那上官修就好像個搜索引擎。無論是哪一門科目,無論題有多難,他都能在1分鍾之內解出答案。
我給上官修起了個外號,叫“上官點讀機”。套用之前流行過的一句廣告詞來說,就是:“哪裏不會點哪裏,哥哥再也不用擔心我學習!”
我不能開口說話,上官修便陪著我裝啞巴。沉默中,一人一鬼,紙筆交流,頗有一番趣味。
這幾天裏,劉姨仍然沒有放棄對我的騷擾。有好幾次,我甚至看見他又站在我家樓底,對著我家窗戶念咒。可我有符咒護身,拉上窗簾,便安然無恙。見那女人咒我辛苦,我還對她做鬼臉。
她氣的直跺腳,念咒的語氣越來越凶,可就是傷不到我。到了最後,她便找了各種借口,直接來敲我家的門。我把耳機一戴,隻當她是王八念經。到最後,她還差點被保安當成精神病給抓了去,這可讓我心裏一陣竊喜。
一切似乎都順利,直到有一天晚上......